,何至于我们家还这样憋手!”
“噢,你原来是对为父驳回你的升迁心存怨艾,不是为钱呢?”于谦思索一下,“孩子,你的路还长着呢,可不能把名利看得太重。”
“人的一生,毕竟离不开‘名’、‘利’二字。”于冕对父亲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于谦吩咐:“冕儿,研墨。”
于冕打开墨盒,研起墨来,少时浓浓的墨汁便已研好,他了解于谦的习性:“父亲又要作诗?”
于谦提起笔来,在纸上草成一首五言诗:
名节重泰山,利欲轻鸿毛。
所以古志士,终身甘温饱。
胡椒八百斛,千栽遗腥臊。
一钱付江水,死后一余褒。
苟图身富贵,削剥民脂膏。
国法纵未及,公论安所逃。
作诗寄深意,感慨心忉忉。
写罢,于谦把诗拈给于冕:“愿你以此为训,把名和利看轻。”
于冕接过,认真细读几遍,然后颇有感触地说:“父亲大人的一片苦心,儿会铭记肺腑。”
也先的银顶帐内,中间的火炉在熊熊燃烧,腾腾的热气在帐中弥漫。也先、伯颜王、赛利王,全都已喝得半醉,他们要用酒精驱赶战争失利的忧伤。英宗坐在下手的矮桌边,不时机械地跟着举起酒杯。听着敌人近于嚎叫的吆五喝六,朱祁镇好像掉进了野兽群里,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伯颜帖木儿觉得冷落了英宗,特地起身到了他面前,为其敬酒:“太上皇陛下,请满饮此杯,恭祝陛下心情愉悦。”
“谢伯颜王爷。”英宗举杯与其相碰,然后与伯颜共同饮下。也先对伯颜的举动大为不满:“弟弟,你还起身给他敬酒,明军把我们打得大败亏输,就应该找他算这笔账。”
伯颜不这样看:“兄长,仗是于谦打的,跟他没有关系。再说,兄长想让他干啥,他也都照办了。”
“明军打败我瓦剌军,他便是罪人,也就是我也先的仇人。要想让我宽恕他,让他起身给本太师敬杯酒。”也先气昂昂地把酒碗一暾。
英宗作为一国之主,自然不会做这有失国格人格之事,但也不好直接回拒,他明白伯颜是个可以借助的力量,便扭脸看着他说:“伯颜王爷,朕巳不胜酒力,不能再饮,需要回帐歇息。”
伯颜明白英宗的用意,便搭话道:“袁将军,你就扶太上皇回帐去吧袁彬过来搀起英宗:“太上皇,我们走。”
“慢!”也先怒吼一声,“我的话你也没当回事呀?要想离开,就得给本太师敬酒。”
“兄长,胜败本兵家常事,何苦和太上皇较劲?咱往后找于谦算账。”伯颜把英宗送出帐外,叮嘱袁彬,“将军,太师战败,巳迁怒于太上皇,你要时刻小心在意提防一二。”
“谢王爷,小人记下了。”袁彬扶着英宗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伯颜回到帐中,也先对他狠狠一指:“弟弟,你胳膊肘往外扭,我就不信你能时刻帮着朱祁镇。他还放不下架子,不给我敬酒,我叫他想敬都敬不成了,没处买后悔药。”
“兄长,和明朝的关系处在微妙时期,脱脱不花的动向也得防范,朱祁镇这张牌握在手中还是有用的,千万不要轻易对他下手。”伯颜帖木儿想得比也先要远一步,“留着朱祁镇还有用。”“哼!你不用再为他说情了,我自有道理。”也先觉得自打俘获朱祁镇,一点好处也没得到,英宗已经完全失去了在他心目中的价值,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除掉朱祁镇。
夜幕降临在茫茫的大草原上,星辰隐没在厚厚的云层内。冷风中夹杂着野狼的哀嚎,稀疏的灯火照亮了密集的营帐。也先打个哈欠,伸伸懒腰,对站在面前的护领麻主说:“你可以出发了,切记,一定要人们以为他是自杀,是不堪忍受痛苦生活而自杀。”
“小人明白,太师放心。”麻主是个精明强干的武士,不独武功极髙,而且智谋过人。
“三更后,我等你的好消息。”也先挥了挥手。
麻主像一道黑色闪电出了银顶宝帐,他飞身上了枣红驹,扬鞭打马直奔十五里外的八道沟。那里是伯颜的领地,英宗就住在沟口。按理说这段路程,用不了半个时辰麻主就能赶到。正行之间,枣红驹突然马失前蹄,把麻主颠下马来。麻主毕竟有武艺在身,他腾地一个鱼跃挺身立起,竟然是毫发无伤。但是,不论如何拉扯枣红驹,那马都始终不能站起。麻主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枣红驹的左前蹄已经断了。无奈,他只得拉着三条腿勉强行路的战马,回到了银顶宝帐。
也先听了麻主的禀报:“真是怪了,这许多年,马失前蹄之事也有发生,可哪里有断蹄之理。”
“也真够巧了。”麻主也有同感。
“换一匹马再去,手脚利落些。”
“小人遵命。”麻主离开宝帐,又牵了一匹紫云青,飞身上马,狠加一鞭,离开了营地。
麻主跑出大约四五里路的光景,进入一片树毛子草地。紫云青跑着跑着猛然栽倒在地,而且那马哀嚎不止,久久地悲鸣。这次麻主没有掉下地,而是从马背上一跃跳下来。他蹲下身细观察’才发现是马蹄子被猎人下的打野猪的夹子夹中了。马的右蹄鲜血淋漓,流淌不止。麻主费尽力气才将铁夹子卸下,拉着伤马再次回到了宝帐。
也先一听,甚觉奇怪:“怎么回事,这两次马被伤足,难道是上天不让对朱祁镇下手?”
麻主也觉有异:“真有些不可思议,小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
“我就不信那些邪劲,麻主,你这次骑我的花斑豹前去,不信它还会遇到伤足之事。”
“遵令。”麻主将也先的坐骑牵出马棚,用手拍拍马首,然后搬鞍上了战马,挥鞭疾进。
麻主又是进人了树毛子的草地,这次他有些胆怯,没敢再疾驰飞奔,而是策马徐行。眼看草地走出去了,麻主松了口气。还没等他放下心来,轰隆一声响,麻主连人带马掉进了陷坑中。这是猎人挖好预备抓野猪和虎狼的,没想到麻主又掉下去,而且马肚子被下面的竹签扎得稀烂,十几个大口子流出鲜血,甚至肠子都流出来,看着让人揪心。起初,麻主还试图将花斑豹救上来,可是经过几番折腾,马不但未能出陷坑,反倒因流血过多而毙命0
麻主站到了也先面前,讲述了花斑豹致死的经过:“这事属实是怪异,前两匹马伤足,这匹更是毙命了,莫非真有神明显圣。”
也先愣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太师,看起来这个太上皇命不该绝,才有这接二连三的怪事发生,并非小人胆怯,还是放弃这次谋杀为上。”
“绝不能再下手了。”也先内心已产生相当大的恐惧感,“这是上天示警,若再不收手,只怕神明就要对我惩戒了。”
“小人也是此意。”
也先叮嘱:“千万不要把此事张扬出去,就当根本没有这回事,切记要保密不被任何人知悉。”
“太师放心,小人谨记。”麻主退走了。
这一夜,也先也没有睡踏实,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思前想后,觉得朱祁镇日后还会有皇帝命。而且不管怎么说,朱祁镇都是皇帝出身,再不济也是太上皇啊。想到自己年龄老大不小的妹妹其木格,这些年来高不成低不就,何不借此机会招朱祁镇为婿,日后妹妹的终身有靠,一旦和脱脱不花闹翻,或者是大队明军攻来,自己有这个妹夫做挡箭牌,总还可以沾光他经过深思,决定让妹妹暗中去看看这未来的夫君,如若没有太大的反感,那便成就这门亲事。
也先把妹妹叫来:“其木格呀,你也老大不小了,到现在也没个主儿,女大当嫁,总得找个人家。”
“按汉人的规矩,父死兄为大,妹妹唯兄长之命是听。”其木格也明白自己的婚事是挺愁人的。
“有个人为兄倒是看好,认为值得你托付终身。”
“但不知他是何人?”
“是个汉人。”也先还是引而不发。
“兄长不是一向反对瓦刺同汉人联姻吗?”
“他不是一般的汉人,”也先这才挑明,“他是大明朝先前的皇帝,现在的太上皇。”
“就是那个兄长经常引为自豪抓到的俘虏。”
“对,”也先开始阐明他的理由,“明朝的皇族,他有重当皇帝的可能,那么妹妹你不是娘娘,也是皇妃了。”
“兄长不是说,大明朝已不要他了吗?”
“不然,至少他还是太上皇。”也先建议,“这样吧妹妹,你偷偷去看看这位姓朱的青年人,如果还满意,我会让你的二哥去提亲。”
“怕是,妹妹的年岁比他大,人家不愿意。”
“他,从一个阶下囚,摇身一变而成为我瓦剌的上门女婿,还不美死他。”也先信心十足,“只要妹妹看得上他,这桩婚事就铁定了其木格脸上泛起红潮:“那,小妹明日就去看一眼。”
“为兄等你的回话。”也先觉得一阵轻松,“把你的终身大事了结,为兄也算对得起父母的在天之灵。”
第二天,倒是个晴和的天气。虽说寒冷依旧,但阳光是明丽的。化装成男人的其木格,手拿着水葫芦,靠近了英宗的帐门。把眼向内一瞥,看到地铺上躺着一条金黄色的东西,那身上分明是一条龙。“啊!”其木格几乎惊叫出声,这位太上皇真是龙啊,此人日后必定还有大富贵。她怕被人看见多费言语,掉转身就走。其实她是一种错觉,那是袁彬见太上皇睡着,担心他着凉,而将他平时很少穿在身上的龙袍给盖在身上。
其木格回到哥哥身边,对婚姻大事,开口时还是有些羞涩:“兄长,小妹回来了,见到了。”
“此人相貌如何?”
“小妹未曾看见。”
“这是哪里话来,你不是言称看到了。”
“小妹看到一条黄龙躺卧在地铺上,没敢惊动,便回转了。”“啊!一条黄龙。”
“千真万确,是小妹亲眼得见。”
“如此说,这朱祁镇真是所谓的真龙天子。”也先被这消息震惊了,“看来,这亲事非做不可了。”
“兄长,小妹之事,一切但凭哥哥做主。”这显然是授权给也先,言毕,脸色羞红地离开。
也先将伯颜叫来:“二弟,给你一桩你愿做的好事去做。”
“兄长何意?”
“去给太上皇麵。”
伯颜觉得大为意外:“日前兄长不还是信誓旦旦要坏他性命,愚弟再三劝阻。今日怎么突然间变成了主动赐婚。”
“我想把妹妹嫁给他。”
这就更让伯颜意外了:“兄长此话从何说起?”
也先便将麻主三次战马出事,和其木格看见黄龙一事说明:“二弟,这朱祁镇还是富贵之人。妹妹给他,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太上皇总还是有用之人,是不能说杀便杀的。”伯颜表示赞同,“妹妹的婚事蹉跎至今,嫁给太上皇也不辱没她的一表人才。”
“二弟就做一回大红媒。”
“做倒可以,只怕太上皇不应。”
“怎么会呢?”也先蛮有信心,“而今他是阶下囚,我把妹妹许他,可以说是一步登天。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他还不乐得蹦高才怪。”
“朱祁镇这人,完全不是一个俘虏的形象,到我瓦刺之后,凡事一直不卑不亢,是个有主意的人。”伯颜也觉有希望,“不过我一向待他不薄,他还是应该给我这个面子的。”
英宗在他那个四处漏风的帐篷中,围着一张带毛的羊皮还周身发抖。袁彬往火塘里添些牛粪,使得帐内的温度略高一些。英宗劝阻说:“牛粪没有几块了,别再加火了,若不然夜间太冷时,我们就要更受罪了。”
“太上皇,臣看您受冻,实在心中不忍,且混过一时是一时吧。”袁彬建议,“我们何不去找伯颜王爷,向他要一袋牛粪,或者他给些白米也未可知。如有了白米,也好给陛下熬些热粥喝。”
“伯颜王爷平素已是很关照我们了,如遇大事还要求他伸出援手。这生活中的小事,就不要给他添麻烦了,我们自己克服吧说话间,伯颜走进了帐篷。他还给带来一只羊,两只鸡:“太上皇,怎样,过得还好吧?”
袁彬接这个话巷:“还好呢,王爷看这能好得了吗?一粒米都没有,不冻死也得饿死。”
“瓦剌地处塞外,就是这样的条件。”伯颜开始渗透,“不过以后就好了,这苦日子也快到头了。”
“太师决定放朕回还了?”朱祁镇心中腾起了希望。
“这回转南边只是迟早而已,”伯颜满脸笑容,“不过,今日我是给太上皇报喜来了。”
英宗有些诧异:“被困之身,又喜从何来?”
“本王是给你提亲来了。”
“让朕……成亲?”
“正是。”
“王爷,朕形同阶下之囚,哪有成亲的心情。”英宗脸上满是忧伤,“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太上皇,怎么是玩笑呢,本王是诚心实意给你当这大红媒。”伯颜把话挑明,“太师有意把我们的妹妹其木格许给你为妻。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难得王爷和太师的一番美意,朕北狩在此,身无分文,何来聘礼?又怎能成婚?务请王爷见谅。”英宗他竟然拒绝了。
伯颜有点诧异地看着英宗:“太上皇,自从你流落至瓦剌,本王待你如何?”
“自是关怀备至,照顾有加。”
“那你就不给我面子吗?”
“王爷误会了。太师将郡主赐婚,朕也觉是莫大的荣幸。又兼王爷亲自做媒。感谢还来不及呢,又怎敢拂却王爷美意?”
“你究竟同意与否?”
“王爷,太师之妹,定然是国色,朕求之不得,哪有拒绝之理?”英宗的变化令袁彬都感到奇怪。
伯颜现出笑脸:“那此后我们就是姻亲了,本王对你的关照也就名正言顺了,如果太师再对太上皇有不恭之处,其木格也不答应了。”
“这也是大明瓦剌两国臣民的福分,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再无战乱流离之苦,永保和平生活。”
“那就选个好日子,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这未免太急切了。”
“太上皇的意思是……”
“莫急,等朕回朝之后,备下一份重重的聘礼,准备好隆重的大婚仪式,给其木格郡主选一个吉祥的嫔妃封号,把太师和王爷都奉为上宾。到那时举国欢庆,天下同乐,方不委屈了郡主的终身大事。”
伯颜越听越不对味:“太上皇说这许多,还是不同意立即办这婚事。”
“婚事朕已应允,只待回朝之后,便可筹备成亲。”
“若是太上皇一时回不了南朝呢?”
“朕想双方既已是联姻,朕回朝还不是太师一句话的事,容易得很,说走便走,婚事还不也就指日可待。”
伯颜不想与英宗当面闹翻,他站起身:“本王告辞,把太上皇的意思回报太师得知。”
“朕态度明确无误,一切请太师定夺。”
“太上皇,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伯颜其实是在警告英宗,“有时还当顺从太师之意。要把他惹恼,本王也说不上话,到那时太上皇后悔也就晚了,还请三思。”
“朕敬候王爷的佳音。”英宗的言外之意是,你们该放我回去了,婚姻之事回朝后再议。
也先听了伯颜的回话,登时就气得不行:“朱祁镇这小子意思很明白,不放他回国,这婚事便不成。”
“他就是此意。”
“用回国来要挟我们。”也先也不傻,“在这里他是龙游浅水只能忍气吞声,真要回到国内,他还会信守承诺吗?还不得马上调集大军征讨我们,好报他土木堡被擒之仇。”
“很难保证他还会迎娶大他十几岁的其木格为妻。”伯颜也是这样看问题,“不要轻易放归,有道是擒虎容易纵虎难。”
“告诉他,必须先成婚后回国。”
“我深深了解这个人的性格,怕他是不会答应的。”
“那就再给他点颜色看看。”
“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也是难办的事。”
一旁的喜宁又给出主意:“让他饱受煎熬之苦,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告饶了“让他如何受苦?”也先没主意。
“太师,奴才有个一箭双雕的好主张。”喜宁又要卖弄,“咱们押着朱祁镇,绕道宁夏进攻明朝,有朱祁镇为质,那里的文官武将谁也不敢对他下手,宁夏自然唾手可得。然后,我瓦刺大军,再经河南、湖北进人两江,攻占南京,天下就是太师您的了,而朱祁镇也就死活由他去吧。”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也先传令,“喜宁,命你立刻召朱祁镇来见:
“奴才遵旨。”喜宁得到令箭,趾高气扬地来到英宗住地,腆胸挺肚地站在英宗面前:“朱祁镇,太师有令,命你即刻进见。”英宗最恨这个卖主求荣的奴才,他头也不抬:“朕今日身体欠安,难以出行,不能应召。”
“太师的令,怕是不得违抗吧?”喜宁说时阴阳怪气。
袁彬早就恨得不行,一旁腾地站起:“不能去就是不能去,有病不奉召,你又能怎样?”
喜宁冷笑几声:“咱家和太师早就料到你会耍赖,已有预防,来呀,护帐卫全都进来吧。”
一言方落,刷拉拉进来八个虎背熊腰的武士,他们是也先的亲信护帐兵。进帐来不由分说,拉起英宗就向外走。
袁彬怒喝:“住手!你们竟敢对太上皇如此无礼?”
“袁彬,你也跟着走吧,太师会认清你是什么人。”喜宁对护帐卫一挥手,“一起带走。”
无论英宗、袁彬如何挣扎,也经不住八名大汉的推扯。一路上撕撕捋捋地到了也先的大帐。
也先对英宗一阵冷嘲热讽:“怎么,上赶着把我的妹妹嫁给你,你还推三阻四?我的妹妹也是一国郡主,也不辱没你这个被俘的皇帝。”
“太师,朕未曾反对这门婚事。”
“你要先回国再迎娶。”
“不回国,没有聘礼,没有排场,如何对得起令妹?”英宗还试图对也先使缓兵计,“朕许诺,言而有信,绝不食言。”
“本太师告诉你,你的聘礼排场家妹都不需要,三日之内就要成亲!如若不应,那就没时候了!我要带你去进攻宁夏,然后转路攻取南京。这一路上冰天雪地,再加上战场上刀箭无眼!”也先发出威胁,“要结婚还是要出征?你自己选。”
袁彬明白,这滴水成冰的季节,太上皇又不会骑马,别说打仗危险,就这路途风霜也得把太上皇折腾死。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征:“太师,太上皇近来一直身染疾病,在住地尚且苦苦挣扎维持,哪里经得起远路奔波,他确实不能随军出征。”
“本太师若一定要他出征呢?”
“那,太上皇有死而巳。”
“他怎么个死法?”
“我和太上皇双双自缢。”
“太上皇可下了这个决心?”也先颇不以为然。
“既然出征是死,还不如死在出征之前,也可少受颠沛之苦。”英宗说得很是坦然。
“本太师就成全了你们。”也先吩咐,“喜宁,把绳索给他。”喜宁丢过两条麻绳:“请吧。”
英宗和袁彬分别捡起一条,二人便搭在了帐顶横梁上。英宗毫不犹豫,将头伸进了绳套。而袁彬则在一旁看着,他没有随同自缢。
喜宁觉得袁彬是太上皇的影子一样,所有事都坏在袁彬身上,恨不能让袁彬立时死去:“袁将军,事到临头你怕死了,为何不上吊啊!”
“袁某死很容易,我要等把太上皇的后事料理完毕才能上路。”袁彬说话间,太上皇在绳套里已经打转了。
伯颜拔出剑来,挥手一扫,麻绳断为两截,太上皇扑通一声落地,袁彬过去扶起,好一阵缓过气来。
英宗声音无力地说:“何苦要救活我,这种阶下囚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让我下地狱算了。”
也先气得没法,烦躁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气不打一处来:“滚!让他滚!”
袁彬架着英宗,二人出帐返回住地。
喜宁见也先气呼呼,便又献计:“太师,要制伏朱祁镇必除去袁彬,没有这个袁彬,一切都好办了,想怎么摆弄朱祁镇,都会玩弄于股掌之上。”
也先也看出来太上皇对袁彬的依赖,也想除之而后快:“好吧,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伯颜对于袁彬死活根本不放在心上,意见一致了,喜宁得令,袁彬性命难保了。
妙计除喜宁北风像脱缰的野马,从荒原上撕鸣着掠过。原本就破损的帐篷,摇摇晃晃几乎就要散架。卷起的树枝砂石打得帐布“噼啪”作响。帐门不时被狂风掀起,冰碴、雪粒、草棍,时而被卷进帐中。英宗赌缩在羊皮中,冷得他还不住地发抖,上下牙止不住地磕打。
袁彬其实是在明知故问:“太上皇,怎么样,是不是很冷啊?”
英宗明白这也是一种安慰:“朕有生以来,还没经受过这样寒冷的日子。不过,朕能挺得住。”
“也怪我,没向伯颜王爷要些干牛粪。”袁彬在自责,“要不然点燃两块,怎么也能驱驱寒气。”
英宗下意识地把脚攥在手里:“朕的两只脚,是不是已经冻掉了,疼得像猫咬一样。”
袁彬毫不犹豫地松开上衣的扣子,将英宗的双脚贴到他滚热的胸膛上,感到如同放上了冰块:“太上皇,我给您暖暖,过一会就好了。”
“这如何使得,会冰坏你的。”英宗竭力想把双脚抽出。
“太上皇,臣能用胸膛为您暖脚,这是臣的福分。”袁彬用力把他的双脚按在胸口上。
英宗感动得热泪盈眶:“袁彬,朕与你巳非君臣关系,患难见真情,你我与亲兄弟何异呀!”
“太上皇切莫如此说,小人怎能承受得起。唯愿今生今世能永远同您在一起,也好为太上皇分忧。”
“会在一起的,即便朕回国之后,也必将把你要到身边。”英宗满怀憧憬,“朕想,母后是断不会弃朕于不顾的,迟早将设法把朕救回去。”
“恕小人直言,”袁彬早就想亮明这种观点,“太上皇迟迟未能归国,怕是同当今万岁不上劲儿有关。”
“你是说,万岁他……”
“如果我是继任的皇帝,也不欢迎您返国,因为这势必对他的皇位构成威胁,总是不如您留在外面。”
“如此说,朕就是回国无望了?”
“也不尽然,关键是看朝中大臣们的动向,特别是握有重权大臣的态度。他们如坚持太上皇归国,万岁也得掂量掂量。”
“如今大权在握身系朝廷安危的,非于谦莫属,此人忠正耿直。联也曾提拔过他,应该对朕没有恶念。”
“于谦于大人一向政声颇佳,他不会见风使舵,应会为太上皇归国主持公道。”袁彬也怀着深深的希冀,“但愿他能同太后合力促太上皇早日还朝。”
“咳,我们在这里无能为力,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英宗也不知自己前途如何。
也先的银顶宝帐内,李实身为正使坐在也先的对面,静静观察着也先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也先看过国书,以赞许的口吻说:“大明天子言称不派大军讨伐我瓦刺,是明智的抉择。虽说我国打了败仗,但我国实力尚在,再战,胜负实难预料。贵使,我瓦剌同意双方休战。”
“既然同意双方和好,土木堡之役中北狩的太上皇,也该返国还朝了。”李实正色提出。
也先把责任推给了景泰帝:“贵国皇帝在国书中,没有只言片语提及太上皇返国之事,看来贵国皇帝并无此意。”
“太师,国书中未提及,是给贵国留个面子,此事贵国应主动提及。本官作为正使,现在提出便是正式的要求,请太师给予答复。”
“贵使,并非我不同意太上皇返国,实则是太上皇从无回国之意。”也先开始大言不惭地说假话,“太上皇在此居住甚为高兴,而且已赞同与本太师的妹妹成婚,就要入赘成为我瓦剌的女婿,怕是他不想回去了。”
“这是太师的一面之词,本官要亲自见太上皇一面,他到底是何态度,本使当面问过,也好回朝交旨。”李实自然不会相信也先的鬼话,但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李实也不免心生疑窦。
也先当然无法拒绝李实的要求:“贵使要去见他自然可以,但路途遥远且又道路难行,可要吃辛苦。”
“作为国使,此乃本官的分内事,即便相隔千山万水,一路颠簸崎岖,也当不辞劳苦身体力行。”李实表示了决心。
英宗的帐篷里,袁彬捡起几块少得可怜的牛粪,点着了,坐上水。已经是中午了,他要做午饭。虽说没有米面,更没有青菜,只有两个羊蹄和几块牛骨,但饭总得吃,人还得活下去。
袁彬一边做饭一边告诉太上皇:“这牛粪眼看就没了,陛下不让找伯颜王爷,也得找他了,我们不怕冻死,但总不能饿死吧。”
“还能对付一两天,再不给送,那就只好去要了。”英宗也只能同意。
一个人影晃进来,伴着“嘿嘿”的奸笑:“哟,做饭了,这还有牛粪呢,其实用不着太师操心。”
袁彬见是喜宁,也没客气:“你来做甚?人说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准没好事。,’
“这么说,我还就走了。”喜宁自言自语,“太师以为你们该没有牛粪了,总不能冻死饿死,让我给你们两袋牛粪。看样子是不想要,那我就省事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袁彬不能不接话了:“牛粪在哪儿?我去拿。”
“真想要,那就跟我去吧。”喜宁在前头走了。
袁彬跟在后面:“两袋牛粪,还夹着掖着的。”
出了大帐,一直向前,喜宁头也不回,是越走越远。袁彬不由得发问:“这都走有一里地了,还有多远?”
“不远了,就在前面。”喜宁还是往前不停步。
因为眼下牛粪就是生存的唯一条件,袁彬只能跟着向前。他没有多想,也不可能多想。前边是一片小树林,有几个护帐卫站在那里。
喜宁嘿嘿几声冷笑:“这可到地方了,你看。”
袁彬看到眼下是个三尺多深的土坑,他有些纳闷:“牛粪呢?这不就是空空的土坑吗?”
“袁彬,这就是你的归宿地呀。”喜宁奸笑着,“也就是你的坟墓,不过我喜宁对你还是关照的。尽管这天寒地冻,我还是让他们护帐卫,给你刨了这个坑,免得你让狼和野狗给撕巴了。”
“你……”
“下去吧。”喜宁伸手推袁彬,“这还不明白,就是活埋嘛。”
“喜宁,你这个蹲着撒尿的狗太监,同是汉人,你却比瓦剌人还狠。”袁彬猛地一撞,把喜宁撞下了土坑。
喜宁爬上来,对护帐卫大呼小叫:“你们都傻了,怎么还站着不动,把他推下去给我埋呀。”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袁彬反抗也无济于事,被护帐卫们推下了土坑。随之,土就一锹锹埋在他的身上。
“慢。”喜宁又突然叫停。
护帐卫问:“不埋了?”
“看他那身衣服,埋里边怪可惜的。”喜宁下令,“给我扒下来,留着给放羊的穿也不白瞎。”
护帐卫们不由分说,把袁彬扒了个精光,只剩一个裤头。冻得袁彬周身发抖,上牙直打下牙。
喜宁心情愉快地欣赏他的杰作,告诉护帐卫:“不用急,一锹一锹慢慢来,让他好好享受享受。”
帐内的英宗,见袁彬走后许久也不回转,心中顿起疑团。他不顾天寒追出帐外,沿路奔跑着寻找。他累得呼嘛呼哧喘着粗气,几里路后,看到了土坑中的袁彬。土已埋了半截,仅露出半截上身。
英宗扑过去:“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害人吗?快给我住手,把人放出来。”
喜宁见状命令护帐卫:“快些扬土,埋上得了,快!”
英宗在坑边拉了这个,挡不了那个,总之是顾东顾不了西:“你们住手吧,怎能活埋人,这是要遭报应的。”
“太上皇,你救不了他,认命吧。”喜宁一副大内总管的派头,“这是太师交代给我的,袁彬死定了。”
英宗一见护帐卫们毫无罢手之意,土已埋到袁彬的胸口,眼看袁彬脸色发紫,气也上不来了,他一急出溜一下跳到坑中,用手去扒袁彬胸前的土。护帐卫们这下都停手了,他们不敢把英宗也一起活埋。
“怎么了,埋啊!”喜宁训斥那些护帐卫,“我们埋袁彬,他自己要殉葬,与我们毫不相干,埋!”
护帐卫迟疑着不敢扬土:“可他,他毕竟是太上皇啊。”
“他是自己找死,埋,太师怪罪下来有我兜着。”喜宁有他的盘算,“太师他还巴不得姓朱的丧命呢。”
护帐卫们还是不敢动手,喜宁急了,夺过一把铁锹撮土就扬,护帐卫们这才都下手了。
英宗和袁彬正在性命攸关之际,伯颜帖木儿赶到了,他一见大怒喝道:“你们竟敢活埋太上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王爷,这可是太师给我的命令,您是知道的。”喜宁还试图把他的行动进行到底。
“可太师并未让你活埋太上皇!你这是自作主张,假传将令就是死罪。”伯颜狠狠敲打喜宁,“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王爷,这个朱祁镇他横竖不让,护着袁彬,奴才没奈何,这才一起扬土而埋。其实,本意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
“行了,都拉上来。”伯颜下令,“大明的国使到了,要与他们见面。”
喜宁很不情愿:“王爷,这袁彬可是死定的人。”
“你是什么东西,还和本王犟嘴,滚!”伯颜将喜宁骂走。英宗和袁彬历经生死考验,回到了帐篷,见到李实,真是悲喜交加。因为有伯颜在一旁,也没有细谈适才的情景。他们接头之后,伯颜识趣地退避。
李实这才正式地向英宗叩拜:“太上皇陛下,万岁万万岁!”“李大人,你总算来了。”英宗满怀喜悦,“皇上派你为使,朕的苦受到头了,该接朕回国了。”
李实始终绷着脸:“太上皇,对于接驾还朝之事,万岁从未提及,故而臣也不明所以。”
英宗的心凉了:“如此说,朕归国还是遥遥无期。”
“眼下还无定论。”
英宗现在只能求其次了:“李大人,看我这帐内,几乎是一无所有,不知可曾给我带些物品?”
“太上皇所指何物?”
“白米?”
“无“菜蔬?”
“衣被?”
“无本已冻得生下重病的袁彬,在一旁实在忍不住了:“李大人,你一不接太上皇返国,二不送粒米,那你来这瓦剌不等于是白费吗?你还来看太上皇做甚?真是气死人也。”
“袁大人,下官是大明之臣,就要听大明天子管辖,要我出使我便出使,万岁他不给分文,下官又如之奈何。”李实一口气把袁彬反驳。
英宗已是明白其中原委:“袁将军,不要责怪李大人,他也是受万岁差遣,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太上皇英明,这趟差事,下官也不愿来,可又不敢抗旨。为此行前,下官特地去于谦于大人处问计。”
“他是怎么说?”英宗对于谦的态度至为重视,觉得这是他能否回朝的希望所在。
“于大人一向力主太上皇早日还朝,并为此向万岁多次力谏,并不惜与万岁公开争吵。”李实已不怕传到景泰帝耳中,“于大人获悉万岁并未备办相应物品,从自家凑出六十八两白银交给下官,才给太上皇买了米、菜和衣被。”
“难得于谦对朕如此忠心。”英宗大为感慨。
“太上皇,下官也不富裕,但也凑了五十两银子,给圣上采买了相应用度之物。钱少,只是心意而已。”
“朕在难中,你们的忠诚朕铭记在心。以后如有机会,朕定当厚报。”英宗说时眼中闪着泪花。
“太上皇切莫如此说,作为臣子尽忠尽孝皆理所当然。”李实起身,“愿圣上保重龙体。于大人说过,徽钦二帝的故事决不会在太上皇身上重演,回朝回国是时间早晚而巳。”
“有于谦这句话,朕也就放心了。”英宗又能如何,也只有耐心等待。
李实回转大明去了,帐内又变得冷清起来,只剩下英宗和袁彬二人了。袁彬高兴地规弄着李实带来的各样物品。他念叨着:“太上皇,这下好了,有白米了,我给您熬些热粥。”他刚舀出半碗米,身子一晃,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英宗急忙过去相扶:“袁将军,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太上,皇,”袁彬已是说话困难,“我,没事。”
英宗用手一摸他的额头,像火烧一样烫:“不好,你是病了,就是喜宁那个狗奴才把你给冻的。”
“不,要,紧。”袁彬怎好意思让太上皇增加负担,竭力想坐起来,但已是身不由己。
英宗把袁彬扶到铺上,扯过李实新送来的棉被给他盖上。袁彬已是烧得昏迷过去,说不出话。英宗笨手笨脚地为袁彬熬粥。他从未干过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粥总算熟了。他端到袁彬面前,但只见袁彬牙关紧咬,根本喝不下白米粥。再一细看,袁彬的脸色煞白,伸手一摸,身上又变得冰冷。这一热一冷,可就把英宗弄蒙了。一个从小到大全靠别人侍候的人,如今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记得这受冻的人应该发汗,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呀。英宗在地下急得团团转,实在无法可想,他干脆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光,钻进被窝里,将昏迷中的袁彬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给袁彬发汗。就这样直到三更天,袁彬的身体终于有了暖意。少时,竟哼哼着苏醒过来。
“好了,袁将军,你总算醒了,不怕了。”英宗是由衷的高兴。
袁彬一见自己被英宗抱在胸膛的情景,两行热泪滚下脸颊:“太上皇,我袁彬的命是您给的,这该叫我怎样报答呀。”
“休要如此说,你我二人就是患难兄弟,朕不能没有你。”英宗起身穿好衣服,又把白米粥热过端到铺前,“袁将军,快喝了这碗粥,喝下就有力气,明天就恢复如初了。”
“太上皇,臣就是万死,也难报您的大恩啊!”袁彬张开口,听凭英宗一匙一匙地喂饭。
三天后,袁彬完全康复了,对于这场灾难,袁彬的感触良深:“太上皇,此番我两次险些丧命,全是狗太监喜宁从中作祟。这卖国求荣的汉奸,比敌人还要可恨,害处更大十分。”
“正是,”英宗想得更深一层,“汉奸熟知我朝的底细,敌人从他身上可以得到许多难以得到的东西。”
“太上皇,我们不能再让喜宁这浑蛋为非作歹了。”袁彬说出他思考多时的事情,“我们要设法除掉喜宁这个祸害。”
“朕也早有此意,”英宗若有所思地说,“只是,他受到也先的保护,要除他谈何容易。”
袁彬想了想:“太上皇,等寻个机会,我猛冲上去给他一刀,叫他在冷不防中丧命。”
“这不就你与他同归于尽了。”
“拼一死除掉他,也值了。”
“不值!”英宗坚决反对,“朕已说过多次,你我是患难兄弟,朕不能没有你。如果为了除掉他而失去你,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朕两次豁出命来救你,不也枉费了心机。”
“可是,这个祸害不除,总是心腹大患。”
“办法总会有的,”英宗思忖一下,“也先时刻护着他,我们何不借也先的刀杀他。”
“借刀杀人?”
“对,只有这样,方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但不知这刀如何借法?”
“朕自有主张。”英宗已是胸有成竹。
当曰,袁彬赶着破牛车,载英宗到了也先的住地也失八秃。这是自打英宗被俘以来,第一次主动与也先相见。
也先感到奇怪:“太上皇,这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本太师没找你,你倒找上门来了。”
“朕有好事相商。”
“什么好事,谁的好事?”
“是太师好事,同时也是朕的好事。”
“说来听听。”
“请太师派人为使,到明朝都城北京皇宫,取回数量庞大的金银珠宝,这难道不是太师的好事。”
“此话从何谈起?”
“此番李实为使来到贵邦,说起朕归国之事,是他告知,朕母孙太后,为能让朕还朝,已准备下大宗金宝,愿太师派人领朕取来,见宝换人。”
也先不由得冷笑:“带你前去取金宝,如果没有金宝,你还能回来吗?这种拙劣的骗术,还想瞒得本太师,你做梦去吧。”“太师若信不过,可以先取来金宝,然后再放朕回还。”英宗早料定也先的态度,故意循序渐进。
“令堂既巳备下许多金宝,为何不让李实带来,也就接你回去,何必还得本太师派人去取?这不能不令人生疑。”
“太师有所不知,”英宗叹息一声,“朕也就实说了吧,当今的皇上是不愿看到朕回国还朝,所以李实出使,皇上没给太师丝毫礼品,也没给朕带来一星半点应用之物。倘若这些金宝交与李实,定然被皇上扣下,哪里还能到得了太师手中。故而派人去取,实为上策。”
也先动心了:“但不知有多少金银珠宝?”
“太师,李实言道,有黄金一千两,马蹄金一千锭,玉环玉佩一千枚,珍珠一千串,这还算可以吧?”
“你的话当真?”
“怎敢欺骗太师,若是假话,岂不是人一到就露馅,那不就砸了。”英宗故意说,“其实,这是朕的母亲为了我这个亲生儿子能够回到她的身边,巳经是倾其所有了。”
“好,本太师就相信你,只要取回这些金宝,我就立即派人护送你回国。”也先又加一句,“绝不食言。”
英宗这才说上正题:“太师,李实传话道,要喜宁为使。”
“别人不可吗?”
“喜宁多年在宮中为奴,太后对他相熟也信得过;他对太师也忠心,不会中途逃匿。这样稳妥些。”
也先此刻想的全是如何让金宝尽快到手,哪里还虑及这许多:“也好,就派喜宁为使便是。”
“朕让袁彬作陪,也免得到了皇宮之后再生变故。”英宗找的理由是,“如果太后犹豫,他可将朕在这里的受苦情况详细奏明,太后也就舍得这些金宝了。”
“本太师全都依你。”也先可是着急了,因为这许久英宗这张牌捏在手中,所获利益不多,如果真把这些东西拿到手,也就没有白白抓到这个皇帝一回,“你做好准备,明日一早便上路。”
天气虽说寒冷,但是阳光明丽,在没风的大漠中,这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喜宁喜洋洋地骑在马上,他这个正使身后是随从袁彬,再之后便是二十位护卫。而今他的身份可与以往大不相同,他不是汉人的高等太监,也不是瓦剌人的上品奴才,而是代表瓦刺国的正使。
前面便是通往北京的第一道雄关宣府,接报的都指挥江福,已亲自出关相迎。
喜宁在马上拱手致意:“江将军,承蒙关外迎接,多谢了。”“贵使一路风尘,旅途劳顿,请到馆驿安歇。”江福觉得这个阉人摇身一变成了瓦剌正使,称其为“使”实在是别扭。
入城之后,江福把喜宁一行送到馆驿,掉转身告别:“贵使先稍事休息,今晚将设宴为您洗尘。”
“本使愧受,晚宴上见。”喜宁迈步上了台阶。
袁彬下马没有进院门,而是往江福的方向走去:“将军。”喜宁心下生疑:“袁将军,你意欲何为?”
江福也勒马回头:“袁将军叫我?”
袁彬需要把太上皇的意图告知江福:“这有太上皇给江将军的一封书信,都指挥请看。”
江福下马来取,而喜宁抢先几步到了前面,伸手说道:“且待我先过目。”
袁彬把手缩回:“太上皇给江将军的信,你看恐不方便。”喜宁愈加生疑:“莫非有何背人之事?”
“何事末将也不得而知,我想无非是与孙太后交割金宝之事有关,若正使大人给误了,此行空跑一遭,只怕回去无法向太师交代。”袁彬显出寸步不让的态度。
喜宁想一封信也无关紧要,便没再相强:“你们传交,本使不看就是。”
袁彬这才从容地把信交到江福手中:“请将军阅后,照太上皇的吩咐来做,不得有误。”
江福不明就里:“且容末将看过。”
袁彬叮嘱道:“太上皇的话,也是圣旨,如若抗旨,便是死罪。”
江福回到房中,急切地把信取出,看过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太上皇明谕要他趁机除掉喜宁。江福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他把信交给副将:“你看看,此事当如何对待?”
副将看后,也觉棘手:“将军,喜宁毕竟是瓦剌国使的身份。自古有云,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要真的杀了,引起两国争端,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如果不杀,对太上皇也无法交代。”
“关键是喜宁太可恨了,他本是大明人,却甘心为瓦剌出谋划策,叛国的汉奸,人人得而诛之。”副将实际是在点给江福听,“要不杀他,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就难以除去这个祸害了。”
“杀他容易,可是如果万岁怪罪下来,该如何对答。”江福说出他的担心,“太上皇毕竟不是当今万岁,皇上不敢将太上皇如何,但是要处罚我,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将军,末将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你只管说来。”
“不杀喜宁,而把他活捉。”
“那又如何?”
“将喜宁连同太上皇的书信,一并解京上呈万岁,要杀要放,但凭万岁做主,一切都与将军无关。”
“真是个好办法。”江福作出安排,“你带人在府门内埋伏,
一待喜宁进入,便立即拿下。”
“遵令。”副将即去进行部署。
太阳就要落山,天色已经转暗。喜宁由袁彬陪同,一副大拉拉的架子,来到了指挥府。令他不满的是,江福没有在府门迎接。
副将对他一拱手:“贵使,请进。”
喜宁端着架子:“怎么不见都指挥啊?”
“他在院中恭候,贵使请。”副将推开院门。
喜宁大大咧咧进了院门,还没等站稳,从背后过来两名武士,把他用脚踹倒,三下五除二,便上了绑绳。
“大胆!做什么?”喜宁大呼小叫。
江福出现在面前:“叫什么叫?再叫,割去你的舌头。”
“江将军,为何对我如此无礼?”
“本将军是按照太上皇的圣旨行事。”
喜宁回头看看袁彬:“这么说,他交给你的信,便是这道鸟圣旨了“明白就好,你这是罪有应得。”袁彬过去狠狠踢他一脚,“天底下的人,最可恨的就是汉奸。”
“江将军,你可要放明白些,我巳不是过去的太监喜宁,我现在是瓦剌国的正使。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你若对我不敬,小心瓦剌发兵攻打大明,造成两国事端,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喜宁,这些都是废话,”江福向他交代,“我也不杀你,我也不打你,只是把你送交万岁那里,听凭万岁的发落。他放你是你命大,他杀你是你罪有应得。”
“江福,皇上他也不敢杀我,你还不如放了我,我会领你一个人情。”喜宁跳脚喊。
“你做梦去吧。”
“你不放我,等我回到瓦剌,打下你的宣府,叫你全家不得好死。”
江福下令:“把嘴给他堵上。”
副将动手用破布塞进他的嘴:“愿骂谁你在心里随便骂吧,等到北京再给你掏出这破布条。”
江福对袁彬一抱拳:“袁将军,请转告太上皇,末将不得不如此,喜宁的生死由万岁爷决定吧。”
袁彬明白再多说也无用:“在下理解都指挥的苦衷,我相信万岁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浑蛋的。”
“袁将军,你难得从瓦剌虎口逃出,就负责押送喜宁进京,你忠心耿耿照顾太上皇,万岁一定对你给予封赏。”
袁彬摇摇头:“我还得回到瓦剌。”
“袁将军,你已经逃出狼窝,万不能再自己送上门去。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啊。”
“都指挥,太上皇离不开我。你不知道,太上皇身处异邦,孤苦无依,我若不归,他该有多么伤心,“可是你想过没有,喜宁被扣留,也先就可能迁怒于你,说不定你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即便是死在瓦剌,也要回到太上皇的身边。太上皇一天不能返回国家,我就一天也不能离开他。”袁彬想起英宗的两次救命之恩,决计冒险回到瓦剌。
“那,喜宁带来的二十名瓦剌护兵,我还交给你带回,免得也先过于震怒。我们只是对汉奸下手,不是针对瓦剌的。”
“多谢将军想得周全。”袁彬想了想还是说,“太上皇身处逆境,仍不忘为国除奸,愿将军得便上书万岁,太上皇久困异域,实我大明脸上无光。愿万岁早作决断,接太上皇还朝。他说已别无所求,回朝后看守先祖陵墓足矣。”
江福苦笑一下:“袁将军之心末将情同此理,不过人微言轻,即便说了,能否入万岁之耳则又当别论,我们且尽人事听天命吧“也只能如此了。”
次日,袁彬与江福拜别,踏上了生死未卜的归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