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就在早点铺买两个馒头。买面包蛋糕的钱如果用来吃馒头,可以吃上好几天,秦昭昭不舍得那样奢侈地把几天的早点钱一次用光。
而凌明敏如果在学校吃早点的话,总会带一盒包装得非常漂亮的点心和一盒牛奶,都是从超市里买来的。她说:“我妈妈不让我吃小摊的东西,说那些东西不卫生。”
那时候,超市还是刚刚进入小城的新鲜事物。要买东西可以不必隔着柜台让售货员拿,而是开放式的任君选购,让人觉得特别方便。可是这种超市卖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零食和日用品,价格都不便宜,一般平头百姓进去看看热闹也就出来了,要买东西还是宁愿去城西的批发市场买,不会真在这里多花冤枉钱。直到几年后,大型“一站式”超级购物广场开始东一家西一家地开张,海鲜、水果、服装、家电与传统百货业态相结合的经营方式,不但给消费者带来了巨大的方便,而且还打出天天平价的口号,促销活动一浪接一浪,超市才真正成为便宜利民的百姓购物去处。
所以,彼时凌明敏吃早点居然去超市买,秦昭昭闻所未闻。而她带的点心也果然够卫生,纸盒里还分六个小包装袋,一袋一块圆圆的蛋糕似的点心。她总是转过身去叫坐在她身后的乔穆和她一起吃。
乔穆和班上的同学交往不多,因为他的性格斯文安静,既掺合不到喜欢打打闹闹的男生堆中,也不会和女生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当然,凌明敏例外。或许因为初中时就认识吧,他和她显得比一般同学更亲密些。班上二十几个女生,迎面遇上时他会对每一个礼貌地点头微笑,但却只会和凌明敏经常一块聊天,也只会吃凌明敏带的东西。而他若是也带了什么好吃的,一样会分给凌明敏吃。他们俩要好,是班上公开的秘密。
一天放学后,秦昭昭负责打扫卫生。倒垃圾时看到垃圾篓里凌明敏扔掉的点心盒,她好奇地捡起来看了一下。漂亮的包装盒上印着好丽友蛋黄派的字样,还有超市的价码条,单价九块八一盒。点心盒下面是牛奶纸盒,盒上的标价是两块五。一顿早点要吃十几块钱,秦昭昭想想自己的炒饭和两毛钱的馒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重重地把包装盒掼回地上后,她咬着嘴唇还用力跺了它两脚。
每天上学,同学们都会自已带水去学校喝,尤其是有体育课的日子。秦昭昭一直用爸爸当兵时发的绿色军用水壶,又大又沉,但是非常结实耐用。十几年了,除去绿色漆皮掉得斑斑驳驳外,整个水壶还是好好的。在二中读初中时,她这个水壶不算什么,那时班上大部分学生的家境普通,像钟娜家条件那样好的很少,有个别同学还用过洗净的输液玻璃瓶带水喝。可是在实验中学,她发现班上的同学基本上都不带水壶,他们大都是直接握一瓶矿泉水就来了。
秦昭昭最早见到矿泉水这个东西,是在二中上初一时,钟娜带过矿泉水上体育课。按她以往的认识,装在这种瓶子里的液体多半都是汽水。她跟着父母参加他们同事们或朋友们的喜宴寿宴时,桌上往往会有一瓶酒和一大瓶汽水,每个人可以倒上一杯。她很喜欢喝汽水,颜色和桔子一样黄澄澄的,味道也和桔子一样又酸又甜,非常好喝。秦妈妈总是会把自己那杯省下来给她喝。可是这个瓶子里装的液体却是透明的,和水一模一样。这让秦昭昭很费解,它是汽水吗?为什么跟水一个颜色呢?那它的味道还会又酸又甜吗?
这个疑问,在钟娜大方地给她喝上一口矿泉水后才得以解惑。
喝第一口时,秦昭昭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味蕾,又大大地灌了一口,还是什么味道都没有,跟妈妈灌在军用水壶里的凉白开没有任何区别。她才明白过来,不是商店里所有装瓶出售的水都是汽水,矿泉水就只是水,和烧开后的自来水一样淡而无味。但是自来水才一毛多钱一吨,它却最少卖一块五一瓶,因为号称天然无污染。在长机地区,她所熟悉的人家中没谁会这样花一块五去买瓶水喝,交水费可以交好几吨了。在街上逛街时渴了喝杯凉茶也才一毛钱而已。
多年以后,秦昭昭听了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的一个相声段子。他说到一个穷人有钱后去买矿泉水喝:“我倒要尝尝这矿泉水是什么味道。”举手为瓶假装喝一口后作喷吐状:“呸,兑水了。”
观众的轰笑声一浪浪此起彼伏,秦昭昭听了也跟着笑,可是笑容背后,有几分心酸淡淡地浮上来。
这种心酸,如坐标,注释着她曾于拮据中渡过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