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烟,眉峰微微敛着,吞吐着烟雾,回忆模模糊糊,却又清清楚楚。那些酸甜苦辣,会在某一刻,一齐涌上心头。
她替她洗衣服,他母亲都没有替他洗过衣服,她却蹲在他们房子狭小的厕所里,地上搁着搓衣板,洗衣盆。她使了劲的搓洗那些衣服,多是他的运动衫,好些是名牌,他以前都扔在洗衣机里搅,可是她知道了,偏说那样是糟蹋衣服。她洗他自然更高兴,她蹲着,他就靠着墙壁看她生动的动作。
有蓬松的肥皂泡飘溅起伏,一个一个都透明的,发着光,轻轻的飘起来,再落向地上,融入到万千的皂泡中。
他胸口盘着那么一种欢腾的喜悦,赫然间,他心满意足,竟不再介意有没有钱,能不能出名,只要在这么间房子里,有她帮她洗着衣服,有他和她一辈子就够了。
他许了这个女人一辈子的,可是他没有做到,他垂下眼,回到现实中。冷气开的那样冷,连带着刚才激情的血液也冷却下来。
他对她心怀愧疚,不止是愧疚,他们这辈子已经再没有可能。
她迷糊了好一阵子,瘫在椅子上,已经隐约的察觉出了身旁的人到底是谁。
他身上的气味都是她熟悉的,她一开始嗅不出来,可这么长的一段沉默后,她就是再迟钝也隐隐约约的知道了。
她闭着眼,身体微微的颤动,是几不可闻的颤动。烟味混合着她身上的酒气,这车厢里显得乌烟瘴气。她素来讨厌这样的乌烟瘴气,可此时却浑然不觉,只是默默闭着眼睛,心底隐秘的地方有一丝丝的痛传递出来。
他很快抽完了一支烟,捻灭烟头,将它丢在车内的透明烟灰缸内。一缕轻烟最后晃荡的干净,他顿了顿嗓子,终于微扬起声音
“很晚了,再不回去你父母怕是要担心。”
哈!他真是正人君子,他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正人君子,当初的时候,缠着她,多晚都舍不得让她回去的人是谁!
“半夏。”他低低沉沉的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轻声的,小心翼翼的念出口。半夏两个字从他的唇齿间流泻出来,仿佛是最美妙的旋律。她苍凉的听着,她暗喝自己,孔半夏,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不是已经完了他了吗,他不过是念你一个名字,怎么就这么个兵败如山倒的没用的样子。
她没用,她真是没用,从她以前爱上他起,她就一步一步的败倒,退去一道道防线,半点也没有抵御他的力气。她第一次,她痛的昏过去,却看到他满是激情的眼睛,动容了。她身体在手术台上被机器尖锐的戳穿,体内被冰冷的利器毫不留情的搅碎的时候,她恨他,恨她的同时却更加把他刻在了心里。
后来同事们闲暇时谈起自己生孩子的经历,她都无法抑制的惨白了脸。她紧紧咬着嘴唇,用发了狠的力气!她们提起这样的痛楚那样的痛楚,却通常都要以满怀欣慰做为结尾。
那她呢?为什么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怎么就一点回报都没有!她们最后的那一句“那小子生下来就是折磨我的。”对她有莫大的杀伤力!
这样的伤口怎么能好的干净?!
那是要抽筋断骨,才可以彻底解脱的唉。
她乘着酒气放肆的眼泪横流,眼里有泪水崩堤,这么多年的压抑此刻哭出来,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有一种压抑被释放的快感。
他给她的伤痛,她有用自己的眼泪来洗刷,我流过的眼泪怕都早汇成了溪,总有一次要叫你看到,叫你痛到。
“方懋扬,你为什么要结婚!”
她咬着牙问出口。终于还是问了出口,无需任何的旁枝末节。
“她是我在美国的同学,我们相爱结婚。”
这世上有两种爱,他爱她的感受和爱半夏不同,和那确实是他结婚的原因。
相爱结婚?她心里的一根弦,嘎然的断了。
车厢里寂静下来,他发动了车子,汽车像箭一样冲出马路,汇进车流里。
她家门口,车停了,她咬牙坐起来,踉跄的下了车。连再见也不用说,何必还要再见?!
她爬上楼梯,坐在楼道上便再无力气。晕晕沉沉,浑浑噩噩,坐的身子都僵了,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还是下楼的邻居发现赖在楼道里死睡沉沉的她,“哎,老孔,你闺女怎么坐在楼梯口睡觉!”
邻居大妈一声尖细的嗓音把她惊醒,她父母急匆匆的跑出来,看到了她,都睁大了眼愣愣的不可思议。
她眼角还有风干的泪痕,异常狼狈,却唇里跃出笑,利落的站起来。小腿发麻,站着仿佛万箭从脚底板穿过。
“半夏啊,一晚上怎么坐在外面睡,爸妈都担心死了,你手机昨晚一直响,好像是你男朋友打来的。”
她怔怔听着,竟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