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谁也帮不上手。”许朝光便问什么事情,东门庆道:“我怕林伯伯不同意,所以……”
许朝光一听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回头你要跟他说的时候让我在场,我保证不让他有拒绝你的机会!”
两人正说着,下属来报小甘岛那边来催东门庆回去,许朝光道:“无端端催你回去干什么?别是那老家伙已经看破了你的意图。”东门庆便问是谁的人来催,下属说是吴平的人,东门庆一听道:“林伯伯也不用猜了,吴平多半已经帮我说了。”
东门庆料的没错,吴平在他走后就来寻林国显,告诉他东门庆准备北上单干,沈门才从牛家浦赶回来,听了微感不悦,林国显却似乎没感到意外,哦了一声,道:“他准备什么时候走?”
吴平道:“还没定,总得和叔叔商量过再说——如果叔叔答应的话。”
沈门道:“寨主,你不会真答应他吧?”
林国显看向沈门,道:“你反对?”
沈门道:“这次得寨主主持,他竟得了石下仓一成的钱粮和县库两成的红货!就个人所得来说,南澳上下没第二个人比得上他!他拿到了好处后却就想走,这人品未免有些问题!”
“话不能这么说。”林国显道:“若是没有他,我们现在多半还在南澳和许栋耗着,说不定已经被许栋灭了。至于饶平的事,若不是他我们只怕也办不成!他虽然没有势力,但论到功劳,分到这些当之无愧。”
沈门道:“可是他就这么走了,总让人……觉得不快!”
林国显反问道:“那你觉得他该留下?他如果留下,我该给他什么职位?总管?财副?还是副寨主?”
沈门一听不由得默然。
林国显道:“其实他如果要留下,我反而要头疼呢!咱们寨子现在还比较虚弱,但传承又深,像他和张琏这样的人进来,我还真不知道该给他们什么样的位置!位置低了配不起他们的能耐,位置高了,寨里的老臣子又要有意见。”
沈门道:“那寨主是准备答应他了?”
“当然要答应!”林国显道:“我不但要答应他!还要给他送一份大礼!”对吴平道:“你去让他来见我!”见吴平踯躅不动,问:“怎么?”
吴平犹豫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道:“叔叔,你说过,澎湖这边拿下不难,难的是开荒立寨,树起一片基业来。这等事情,我不擅长。而王庆那边却正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去给他护航。所以如果叔叔不反对的话,我想去帮他两年。”
林国显这回却是呆住了,沈门要说话,却被他挥手止住,他垂头凝思了半晌,才道:“好。我答应你。”吴平松了一口气,林国显又道:“你一个人过去也没意思,回头到船上说说吧,若有人肯跟你走,也可以去。不过不要超过五十个人。”
吴平听到这话不是欢喜,反而有些不安,道:“叔叔,这……我一个人过去帮他,是成全了朋友间的义气,但要是带着人过去……”
“不计较这些了,不计较这些了……”林国显摇头道:“我一把年纪了,比许栋还大十几岁!现在还撑着,为的也是不想跟了我几十年的兄弟饿死!至于说要有什么大作为却有些渺茫了。但你们年轻人却不该这样。现在北面风起云涌,正是男子汉大展拳脚的好机会!所以我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
吴平听得有些哽咽了,叫道:“叔叔……”
“别这样!”林国显拍拍他的肩膀,道:“咱们是亲人,不必说什么见外的话。至于王庆那边,其实我也是有意市恩与他,因为我看好他!我老了,自己没什么需要求他的,不过却希望他将来若有得势的一天,能照顾照顾我们的族人,嘿嘿,说到底,我现在对他好也是出于一片私心啊!”
当东门庆听吴平说林国显肯放自己走时是松了一口气,但听说林国显连吴平也肯放行不由得喜出望外,等听说林国显许吴平带些得力的人手过来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先跑去和许朝光密谈实在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这一切都不够他看见那艘新船上飘扬着的庆字旗时来得震撼!
底尖面阔、头昂尾耸,柁楼高矗,护板如墙——正是他和林国显初到牛家浦时看见的两艘大福船之一!帆是新的,橹是新的,舵是新的,漆是新的,甚至连闻起来的味道,都是新的!
看着那张大旗上的“庆”字,水蛇蔡和牛蛙已忍不住跳了起来,陈百夫周大富等都射出了热切的眼光,就连杨致忠眼中也露出意外与惊喜。东门庆更是激动莫名——甚至眶中竟有些湿了,他在岸上将这艘大船左看右看,又跑到船上去踩,去跳,呢喃着道:“这是我的船了?我有船了?”他此刻的感觉,就像一个书生确定自己中了状元,就像一个武士刚刚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城池。这一刻在他入海之后就一直期盼着,此刻却来得有些突然,以至于他心中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
“王兄弟,王兄弟!”吴平在旁边叫道,东门庆回过神来,才听他道:“叔叔还在下面呢。”
东门庆啊了一声,赶紧上岸,朝着林国显深深一拜,林国显赶紧扶住,道:“王兄弟这是做什么!”东门庆指着大船道:“伯伯给了我根本,请受侄儿一拜!”
林国显哈哈大笑道:“船算什么根本!”指了指东门庆的众属下,道:“他们,才是你的根本!”
东门庆嗯了一声,道:“伯伯说的没错!若没有他们,我便没有今日,更没有明日!不过若不是伯伯今日成全,我们这帮人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在海上找到立足之地!”
林国显道:“立足之地,也不在于一艘船,两艘船,一个岛,两个岛。”
东门庆哦了一声,敛容肃立道:“请伯伯指点。”
“我指点不了你什么。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林国显道:“想我小尾老,在这片海域上也是从来不服人的,甚至就算是大用,他没死的时候,我也不是特别服他!不过那年我北上见到一个人,跟他说过一席话后,从此就服了他,自觉他在一日,我便很难与他争锋。”
东门庆听得心里一动,忙问:“不知能让伯伯心服的这人是谁?他又说了什么样的话?”
林国显没回答说是谁,却道:“他说的话,其实你也曾说过的。”
东门庆奇道:“我曾经说过?”
“嗯。”林国显道:“你忘了么?当初你来游说我和朝光合作的时候,不曾说过:‘我们最大的对手,不是许栋,而是北面的朝廷!’又说:‘番鬼我们还能独力应付,但对朝廷,若不团结却无论如何打不开那扇大门!’你又说:‘今后东海南洋之天下,必是有容乃大者之天下!’——这些你都忘了么?”
“没忘!”东门庆道:“不过我没想到伯伯居然还记得这些话。”
“我怎么会忘记?”林国显道:“像这种话,并不是常常能听到的。北面那个人,也曾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的话却比你讲的还要透彻得多,所以我当时就服了他。因为我觉得我将来就算财力、人力能赶上他,这胸襟与眼界却早就输了。嘿嘿,其实若是胸襟眼界及不上对方,我又怎么可能聚拢起胜过他的财力、人力?也就是见过他之后我才明白,一个人在海上要有立足之地,不在于一艘船,两艘船,一个岛,两个岛,而在于他有没有想法,有没有道义!有想法,才知道事情该怎么做!有道义,才会有人跟随他!”说到这里他直视东门庆,道:“你能走到今天,又有这么些弟兄愿意跟着你,不正因为你早就有了立足之地了么?”
东门庆听得出神,良久才道:“伯伯说的是,侄儿受教了。”
林国显道:“现在你想我告诉你北面那个人是谁么?”
“不用了。”东门庆道:“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么或迟或早,我们总会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