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取到沛县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只是一场交换。
从一开始,就未改变目的,也从一开始墨者内部高层就定下来争取沛县为名义附庸国的计划。
但,月余之前城头之上,适与墨子关于鬼神的对话,让这个问题变得更为现实。
即便沛县义师达成了目的,即便宋公盟誓承认沛县的自治,那又靠什么来约束这个盟誓的延续?
适不止一次地在墨者内部说起过此时古往今来的盟约,也不止一次说起两次弭兵会成功的缘故不是因为那场会盟,而是因为晋楚两国都打不下去了、因为两国内部的贵族们忙着内斗。
墨家依旧重鬼神,依旧渴望着鬼神真正存在,从而让人举头三尺有神明而约束个人的行为道德。
但从几年前的墨家改组、用制度和繁琐的规矩开始尝试另一种约束之后,墨家内部对于约束这两个字的看法,也逐渐朝着适所说的方向倾斜。
这是漫长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渗透深入修正墨家原本思想的过程,适用了数年。
也因为墨子本身对于鬼神的态度只是希望来约束众人,这才累计到了今日。
墨子问出沛县义师的问题之后,冷静地反问道:“就算这件事做成了,如何达成约束?如何让宋公、司城、六卿承认且不反悔?”
“适有个看法,事已至此,今日就听听适如何说。”
这不止是守城的军事问题,在这种事上适是有发言权的,他也终于找到机会,将自己的计划全盘说出。
获得沛县自治的地位,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基调,不需要再说。
而利用贵族之间的矛盾,以势力平衡来保证这个成果不被反悔和被接受,才是今天要谈的问题。
是靠盟誓之后鬼神的约束?
还是靠矛盾之中势力平衡来约束?
这便是适要说的一切。
墨者内部,不少人并不信鬼神,否则也不会在墨子生病之后,诸多弟子来质问墨子鬼神的赐福去哪了——先生你可是最明鬼敬神的,你都没得到赐福,我们还能信吗?
墨者内部,不少人是原本的贵族,对于贵族的糜烂生活和无耻道德早已厌倦和恶心;不少人原本只是农夫百工,对于贵族有天然的怨恨和不信任;不少人原本是市井游侠或是刺客,对于贵族疏无半点敬意……
这种情况之下,适的说法很快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毕竟,大方向没改变,看起来改变的只是大方向达成之后,如何约束的“小事”。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为了这件看似无意的“小事”、这件看似临时起意的“小事”,适早在三年前就开始埋下了一首童谣来挑拨矛盾。
因为适根本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早知道商丘被围的事,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为这件战国初年的大事做着准备。
这件事涉及到太多,而太多又是除了适之外没人知道的。
这件事引发了楚王被政变谋杀、引发了楚国继承权内战、引发了楚国贵族大批战死、引发了魏人地强势崛起、引发了魏赵决裂、引发了魏人迁都、引发了楚人变法,也最终引发了墨者在阳城全灭的惨剧……
这从不是宋楚之间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天下将来走势的大事,适不得不慎重也不得不提前准备。
有些话此时不能说,但此时可以说的,已经足以让在场的墨者震撼。
墨子等适说完这一切后,便道:“如今城内局势,你我都清楚。城内六卿与司城相争、宋公又新继位、司城与楚人有仇而与三晋有盟……种种这些,我们不得不考虑。”
“若是真的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那么如果终究要出,不如我们引他们出来,这样我们才能保持主动。”
话已至此,墨子也不再隐喻,直接说出了这几日的全部计划。
城内那些肉食者,不能够知道墨子对付楚人的攻城只需要很轻微的手段,而楚人攻城看起来又有些猛烈,加上月前那诡异的夜晚篝火和自刎而死的那名守城之士,都让墨子感觉城内要出事。
既然可能要出事,那便引蛇出洞,把握主动权。
楚人攻城,便调集大量的力量集中于城墙之上,做成全员守备否则不能抵御楚人的姿态,让城内宽松,给那些蠢蠢欲动之人一个看似绝佳的机会。
他们若动,随时可以调集人手,插手到他们的内斗之中,成为城内一支可以决定双方胜负的力量,从而平衡贵族、国君、六卿、司城之间的势力,有别于鬼神监察的盟誓来维系墨者想要得到的承诺。
之所以敢于这样,就在于墨子有足够的信心:守城用不到那么多人,所以可以做到一边守城,一边参与城内的斗争,而且还保证城墙不失!
没有这份自信,没有这种实力,也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