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对于墨者的言辞,虽然觉得其中颇有道理,可却依旧小心翼翼。
听了适的话后,楚王考虑一阵,也觉得对自己颇为有利,似乎看不到什么不妥之处。
而且听适这话的意思,竟似乎墨家准备连昨日夜袭使用的那些如同引雷鸣之力的武器也可以售卖给自己,这是始料不及的惊喜。
他在营垒之中,亲眼见到了墨家精锐用火药造成的混乱,也亲眼所见攻破营垒那一刻造成的宛若地动山摇般的震撼,对于此物颇为在乎。
原本,他就根本没有思考这种可能性。
在楚王看来,这就像是墨家所秘传的一些手段,或者说用来守城的秘密武器,不可能轻易示人。
适给他带来的意外惊喜,反而让他在惊喜之余更加小心。
只是原本就要与宋成盟罢兵,似乎沛县彭城之事根本不需要谈及,因为楚王知道沛邑并非是封给了墨家,而是依旧属于宋公。
想到这,他似乎明白了墨家的意思,问道:“如今一战,难道宋公竟要分封你们墨家百里之土?”
适摇头道:“宋公不能够用先生的义,所以先生不会用百里之土卖掉自己的义。”
“只是沛县拥有冶铁火药等等工坊,您不动兵的话外之意,便是您能告知天下,若是齐、韩、赵、魏等国有出兵沛县彭城留邑的可能时,您一定会出兵支持沛县民众。”
以一个邑的身份在盟约中占据特殊的一席之地,也并非没有先例,这倒算不上是惊世骇俗。
第一次弭兵会,是各国君主亲自参加的。
但第二次弭兵会,便是各国的有实力的大夫参加的,只是那时候晋楚太强而其余各国太弱,第二次弭兵会整体上就是一次晋楚冷战划定势力范围的会盟。
夹在晋楚之间的小国,或是归属于晋国的势力范围,或是归属于楚国的势力范围。
只是当时促成弭兵会的宋国,国君朝于晋,而执政大夫朝于楚,属于两边都不敢得罪。
今日与当年不同。
当年宋人是被围困到撑不下去,算是请和,所以不可能和楚人平等,只能选择朝问。
而这一次是宋人依靠自己的力量俘获了楚王,逼迫楚人成盟缔结合约,双方的关系是平等的聘,不是不平等的朝,因而这件事就必须要拿出来说清楚。
适希望楚王告知天下,用楚王的态度宣告沛县的特殊性:名义上隶属于宋国,但却又在外交上独立于宋国。
同时也其实就是在把宋国卖了:楚王如果说谁打沛县就等同于和楚开战,那么如果沛县被宋大夫袭击,也可以给楚王以出兵的理由。
实际上,如果适算宋人的话,那这件事也算是“挟洋自重”,让宋公和宋国大夫对沛县的地位有更为清醒的认识。
适自觉自己根本不是宋人,所以卖宋也就卖的理所当然。
楚王考虑之后,问道:“如你这般说,那楚人又能得到什么利呢?”
适道:“当然是源源不断地铁器、粮食、火药可以售卖给您。如果您连这个都不答允,那么显然在我们墨家看来,您这是没有利天下之心啊。”
“所以如果您不答允,我们就会以您没有利天下之心的理由,严禁任何的铁器和火药流入楚国,对楚禁运禁售。”
“我想,您要是不答允,晋人肯定会很高兴,乐于您不答允而他们答允。”
楚王被适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话说的极为无奈,嘲笑道:“难道一个小小的沛县,就能和利天下扯上关联吗?”
适对与强词夺理的狡辩极为娴熟,反问道:“您连一个沛县都不能利,又怎么可能利天下呢?”
楚王哈哈大笑道:“你们墨家不是与儒生死敌吗?如你们这般讲,儒生先修身,而再治家,最终才能恢复天下礼乐,这又有什么区别?”
适笑道:“道理是一样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看到的将来天下,与我们看到的将来天下,并不相同。”
适又收敛了笑容,问道:“您真的准备听道理吗?”
楚王闻声不语,许久才道:“先生还是讲利吧。我喜欢利,胜于义理。”
适点头道:“那么这不就是利吗?你宣告天下,若攻沛,则等同于与楚交战。我们便保证给你供给铁器火药等。”
“墨家有天志,如匠人之有规矩,所以是否是利天下、是否可以与之合作的解释权,在我们手中。您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是规矩是不变的,我们也一样可以用规矩衡量您所做的一切,是利天下还是害天下!”
“如果您想听为什么这样做就是利天下的道理,我可以和您讲。只是您愿意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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