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退回到亩产二十斤的时候吗?否则的话,生产出的这么多富余的粮食布匹,岂不是只能堆放着让它们慢慢腐烂?”
“这难道就是你们想要的吗?为了克己复礼,宁可让天下粮食的产量退回到亩产二十斤的时候?若不然,那么多的粮食腐烂、布匹发霉,又不准用,这该怎么办呢?”
“所以铁器农具、马耕牛耕、新的织布机这些,都是妨碍了你们克己复礼的、都应该被焚毁,对吗?”
那儒生只好道:“上位者只要重视礼,民众就不敢不敬畏;在上位者只要重视义,民众就不敢不服从;在上位的人只要重视信,民众就不敢不用真心实情来对待你。要是做到这样,四面八方的民众就会背着自己的小孩来投奔,哪里用得着自己去种庄稼呢?”
“儒学是君子之学,君子是服务于上位者的。稼穑的事……我们或许不懂,稼穑带来的改变,我们也或许不懂,但是……却是可以重本而轻标的。”
“夫子所谓克己复礼,其本,不在于确定的周礼,而在于克己复礼的天下形势。”
“若是礼……若是礼已经不符合如今的时代,便可以修改。譬如餐饭酒水,原本大夫能够吃的现在士人可以吃、原本诸侯能够吃的大夫可以吃……顺应时代,修改礼的细节,却不能违背了克己复礼的本质。”
“礼可以变通,但是克己复礼不可变。按你们墨家所言人的需求就是人性,即便你们精通小人事,难道你们真的可以做到将来的某一天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吗?”
“若不能,克己复礼就是最完美的。”
“商人求利,商人的欲是难以满足的,他们用钱财可以买到原本僭越的一切。”
“的确,按你们说的,人人平等了,人人只要花钱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是每个人怎么可能都很有钱?必然有穷有富。”
“所以,本质上其实人人还是不平等。只不过把礼法变为了金钱。”
“与齐你们说虚假的平等,为什么不来真正的不平等呢?规定新的礼法规矩,按照现在天下的财富,制定出新的礼的细则,使得什么身份的人便可以享用什么样的衣食娱乐……”
这一次的回答,下面的儒生反对声更加炙烈。
“你连礼法都想修改?你还敢称自己是儒生?”
“你以为你是谁?夫子吗?”
“下来吧,他根本不是儒生,他的话不能代替我们!”
“礼法不可变!”
“变了礼法的人,还敢称自己是儒生?去你的求本不求标吧!”
“滚下来!”
骂声中,告子感觉出对方野心勃勃,于是笑着问道:“那么,又是依据什么来区分身份呢?就算贵贱有别,是靠什么呢?血统吗?”
那儒生一下子被问到了死穴上,这个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不是血统?那就是悖礼,君臣之分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天然的血统,否则的话,那不就是等同于认可了墨家的选天子、诸侯吗?
是血统……那么天下人怎么可能会接受?尤其是民众的心思已经被墨家煽动起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接受?
这儒生心中暗叹,心道我早就说,儒家的路,不在于民众,而在于君王。这些人偏不听,非要来泗上维护礼法,要和墨家辩论。
这里的听众,是民众,他们怎么可能接受我们的说法?
只有游说君王,才有可能。
他们不听,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儒生君子是为上位者服务的。
可游说君王,又有些难做。
现在是大争之世,想要立新礼新法新的等级制度,需要天下有一个能够让天下诸侯都听的人,如今周天子势弱,谁能担此责任?
其余诸侯,如今都想着富国强兵,哪里有什么心思琢磨什么新的礼法?新的礼法要有天下,如今谁又敢说自己有了天下?
如今最强的几家诸侯,泗上墨家那是不可能接受儒生的、三晋都经过了悖礼的变法、秦国现在连儒生去游说都不准、齐国本土的管子学派更是有富国之术、楚国是蛮夷但是楚国现在也在变法。
或许天下一统之后,可能会接受他的宏大想法,可现在的问题是……有天下一统想法的君主,不会接受儒生的游说;不天下一统,他所谋划的礼法革新就不可能实现,这是矛盾和悖论,也是他根本不想来泗上的缘故。
按他所想,现在儒家势微,所有革新的方向都被越发明晰的百家所占据,儒生之所以是儒生因为追求克己复礼,而若是追求别的那就算是百家其余学派的人。
所以现在的局势,就该隐忍,不该和这些人相辩。
等到天下逐渐一统的时候,便有机会站出来,从而为君王制定新的礼法,而不是现在和这些人辩来辩去。
他想,道理这东西,越辩越明,就不该辩,而是隐忍等到,别看现在杨朱、道家、农家和墨家跳的凶,将来的君王未必就不用他们儒生,生死难料,胜负难卜,长远看还有赢的希望。
可现在,这些同门非要辩、辩、辩!尤其还是在民众的面前辩,他们连儒生是站在哪边为谁说话的都不知道,如何能赢?
真把天下人都辩的清醒了,那怎么还有将来获胜的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