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之主,千乘之君,见墨子未尝不分庭抗礼,以敬其义。”
“今适子青出于蓝,救宋民于水火、解齐民之倒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戴琮也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大尹之位凭何而来。
他这样说,也是再礼法上表明适仍旧是以墨家巨子的身份来的,自己前来迎接理所当然,与宋公分庭抗礼平起平坐不是因为泗上是一方无冕诸侯,而是因为所谓墨家的义举。
适心中暗笑,心想凡事总归需要编出来些理由,当年能够和君主分庭抗礼的墨子所依仗的,可不是那些君主们都不肯接受的义,而是其身后数百名可以赴汤蹈火的墨者义士以及救宋救鲁参与会盟的实力。
戴琮为前驱,意思就是他比宋公低一级,而适有资格和宋公分庭抗礼,所以他为前驱是合礼的。
适便说了些戴琮为民请愿,也有利民之心利民之举,可谓之同志之类的场面话。
又说戴琮既为询政院大尹,乃是万民所选之贤人,从这个角度上看泗上的首脑是和戴琮平等的,不能说泗上民众选出来的人就要比宋国民众选出的人高出一层。
他和宋公分庭抗礼是有礼可依的,和戴琮同行平等是有理可依的。
于是两个人便都登车,一同前行。
场面话说过,一行人便越过了当年适参与过防守的城门。
阔别多年,商丘城的模样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以“行墙”为体系的新式城防取代了以往的四四方方符合礼法、足以在青铜时代守御的城防。
墨家在商丘的势力极大,根须极深,夹道欢迎之人极多,此番情景也让同行的戴琮更加明白,自己这个询政院大尹也就是个摆设,至少不能做相悖于墨家所想之事。
商丘的人对于墨家以及适,有种特殊的感情,除却墨家的道义之外,适毕竟是正儿八经地商丘人,许多人家的长辈或许也在适的父亲那里做过靴子。
适这一次重回商丘,也算是从另一种侧面宣扬了墨家“平等尚贤”的道义,曾经的鞋匠之子如今可以和诸侯平起,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件打破了王侯将相的确有种传统的事。
等来到城中市的时候,适便叫人停了马车,就在马车上发表了一番声明。
先是从墨家的道义出发解释一下这一次出兵的缘故,然后又说了一番这一次宋国民众自发起义筑起街垒反抗不义的皇父一族的英勇,最后说出了几个承诺。
即如果各国不干涉,那么墨家也会从宋国撤兵,不会留一兵一卒,因为宋国民众已经拥有了值得自己保护的一些东西,相信宋国民众能够捍卫。
如果各国不承认并且出兵,那么墨家依旧会履行之前的非攻盟约,重诺轻生,绝不会食言。
其二,墨家会无偿援助宋国新政府一部分铁器、耕牛、马匹等,除了无偿援助之外,还可以用借贷的方式将大量的铁器农具等支援宋国民众的生产。
其三,希望宋国能够取消一切墨家货物的关税,取缔宋国各贵族之前曾经立下的通行税,使得宋国民众用上更便宜的各种手工业品。
其四,墨家会在商丘成立一家金银商行,发行货币,并且信誉和泗上一样有所保障,使用泗上的货币,并且能够提供大笔的贷款从而支持宋国的建设。
其五,墨家会派遣一批教官来到宋国,帮助宋国建立一支开战权在询政院参政院的军队,这支军队将会保护宋国民众不受残暴不义之人的侵袭,墨家甚至可以提供一笔无息贷款以用于这支军队的武器和军装。
其六,泗上民众支持宋地民众为自己利益和更好生活所做的选择,捐助了大量的金钱,这些金钱将会全额送到宋国,成立专门的委员会监督这笔钱的使用——墨家的钱是墨家的,泗上民众的钱是泗上民众的,这两个有时候是一回事,但有时候又不是一回事。
这几条声明一出,立刻欢声雷动。
前两条关于军事和援助的,自不必谈,第三条希望宋国单方面取缔关税的决定也迎来了一片叫好声,这其中的意味便很深长。
宋国的中枢政府已经完了,宋国和泗上有竞争的手工业已经完了,宋国已经彻底沦为了经济概念上的泗上的一部分。
宋国有竞争力的手工业是丝绸刺绣业,除此之外再无可以和泗上手工业竞争的产业,而刺绣丝绸业恰恰是泗上所没有精力去做的。
宋国曾经存在的私人冶铁作坊早已破产;低端的陶器业又从来不是泗上手工业品的竞争方向;宋国没有食盐业而墨家用晒盐法将魏国河东盐挤出了宋国市场;棉纺织行业宋国本身也没有太大发展……
对商丘的民众而言,更便宜的铁、更便宜的盐、更便宜的布匹、更便宜的陶瓷等,正是他们所希望的、喜欢的。泗上生产的都用不完,为什么要自己生产呢?况且有能力有想法反对的皇父钺翎已经被俘;有利益有动力反对的部分行业的手工业已经破产完毕,以农夫和市井商贩为主的民众找不出理由来反对这一切,相反还觉得这是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