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和魏楚韩的相国司马令尹等人谈。
“巨子以为,一旦我们谈崩了,怒而退场,愤而退会,天下会怎么看?”
适想了一下,淡然道:“怎么看?诸侯不义,贵族不仁,墨家无奈。还能怎么看?二十年间,诸夏中原的仁和义,已经是我们的仁和义了,不再是旧的仁和义了。”
他抖了一下手中的纸道:“纸张草帛印刷术一出,天下大义舆情,在我们手中。我们定义的仁才是仁,我们定义的义才是义。”
“总之,记住一句话。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个谈判桌上,没有任何我们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们无欲则刚,可以说走就走、说退就退。”
“既然无欲,那么大话空话不现实的话,都可以说。因为……我们知道这些东西不是靠谈判桌上就能得来,而且我们根本不认为我们能够得到,所以我们可以说的高不可攀飘至云端。”
正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墨家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而这个谈判桌上没有任何墨家想要的东西。
宋国事已定,经历了隐阳一战,魏楚韩承不承认宋国政变的合理性都没用了,墨家已经在宋国站稳了脚跟。
郑国事已定,墨家想要的从不是郑国的中立,也不是瓜分郑国,而只是一场民众的觉醒哂笑和魏楚韩的争端。
成阳廪丘,墨家根本不想要,一旦谈崩,立刻可以迁徙那些愿意跟着墨家走的民众,安排到现在尚未形成的洪泽湖地区分配土地农具。
魏楚韩对墨家的防备,谈判桌解决不了,任由他们去,任由他们修筑城邑堡垒。
成阳一战对魏韩齐的威慑目的已经达到,隐阳一战魏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已经传递给了秦国看。
适想不到还有什么墨家想要从这次谈判中得到的。
毕竟墨家要做的,是掀桌。但掀桌,总得有个理由。
墨家这一次掀桌的理由,大抵就像是几个人坐在一起喝酒,墨家拿出一瓶剧毒的鸩酒喊每人二斤鸩酒,不喝就是瞧不起我。
魏楚韩自不会喝,于是墨家怒而掀桌,而且天下人皆会言:魏楚韩简直混蛋居然不喝。
对于墨家想要愤而退场的事,负责情报的人知晓,而且就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场会盟无疑又会是镜中月水中花,哪怕墨家真的有弭兵和平各国平等的想法也不可能。
“巨子,秦人今日言,若弭兵,必得西河。并说西河自古以来就是秦国的土地,魏国霸占,实为不义,理应归还。”
这墨者谈到了今天秦国使者所说的内容,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古以来?这倒有趣。”
他笑的是自古以来这四个字,说起来秦国当年就是个附庸,这附庸算是爵位。
秦国的封建法理,往大了说,也就是岐山以东。
秦国的第一块正式封地,是天水,都跑甘肃去了,和陕西都不搭边,莫说河西。
但若是以三十年论,秦倒是有资格谈自古以来,毕竟魏国是抢的西河。可再往早了说,秦国也是灭了不少的国才得的西河地。
这就是这一次逢池会不可能成功的原因。
谈判桌上到底是拳头说话?还是法理说话?
若论拳头,那么弭兵就不可能。
若论法理,哪的法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法理?早完了。
若不尊此法理,又凭什么来区分哪些是“合理”的要求,哪些是“不合理”的要求?
这一次逢池会当然不会像第二次弭兵会一样,各国大夫暗藏匕首身穿皮甲准备在谈判桌上开干,所以最起码还是要得讲道理的。
可偏偏,没有道,哪有理?秦国说西河是秦国的,魏国说西河是魏国的,都有道理也都没有道理,那就没办法谈。
法理总得讲原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原则,被魏赵韩齐等诸侯破坏了;新的原则还没有产生,这就根本谈不下去。
适心想,怕是秦国也担心真的弭兵,以至于中原和平给予魏国喘息之机。如今魏国新败,秦国变法有小成,就算是墨家想要弭兵,秦国也不会同意。
若是以往,这一次会盟戛然而止的锅,适定是准备让秦国背的。但此时,适不准备让秦国背,而是准备在讨论到西河问题之前,先行怒而退场以示抗议,不然没办法接着做文章万一魏国打蛇随棍上,说他想要弭兵,希望墨家支持魏国守卫西河,那就不妙了,到时候便说不清道理了。
想了想这其中的问题,适叮嘱道:“这样,既然秦国这么说,那么我们就先行一步,莫让秦人抢先。明日,直接发难,告诉魏楚韩,我们的底线就是郑国中立,民选郑君,新定律法,分配土地。否则……免谈!”
那墨者轻笑摇头道:“这一次会盟,怕是几日就要结束。”
适也笑道:“不会。我们走了,魏楚韩齐赵还得商量怎么对付我们呢。不如我们先走,给他们空出地方,若不然他们还要遮遮掩掩隐隐秘密,怪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