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鸦四飞,此上帝传令于天下,此番作战,上帝必遣神人相助。”
巫卜之人连说三遍,周围围观的许多人看着满天飞舞的乌鸦,竟然真的信了几分。
他们这些人和墨家的政策是死敌,本身就恐惧,加上墨家这些年一直保持着战无不胜的名头,恐惧之余心中也知道难以抵挡,难免盼着出现什么神技。
田仲守不太懂军事,也不会指挥作战,更不知道如何才能发展工商业积累财富编练军队。
但作为一名都大夫级别的贵族,对于鬼神之事看的透彻,他根本就不信,所以他可以想到借用鬼神之力稳定军心的手段。
他知道大战即将到来,而大战之前最可怕的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己方毫无战心。
本来墨家就有善于攻城的名头,又有战无不胜的神话,即墨城中有没有多少常备军,农兵不肯战、若是贵族先行逃亡,那即墨也就不用守了。
他既是田氏一族,才被分封到了即墨,做了即墨的都大夫,心中也是有执念的英豪。
他很清楚即墨若是守不住短期之内失守的危险,那会让在诸城的那支野战军团被墨家前后包夹,一旦那支野战军团覆灭,临淄以东将无可战之兵。
守住即墨,至少能守一个月的话,就能够争取时间。
很明显墨家这一次是声东击西,谁人也没有料到墨家会海运陆军到胶东登陆,并且从东向西打。
声东击西最重要的就是打一个措手不及,若是能守一个月,临淄等地的大军就能做好准备,甚至可能在胶东地区打一场胜仗,提振一下贵族的士气、宣告墨家不可战胜的神话破灭。
他虽不懂那些几何九数,也不知道如今攻城守城的手段进化到了什么地步,但他相信,只要士卒肯战,便能守住。
此番作为,正为此。
祭坛上,巫卜之人连连祈祷,不断重复“上帝会派神人助战”之类的话语,一连三次之后,人群中忽然有个人站出来。
高声喝道:“噫!上帝遣我来教汝!吾可为师乎?”
那些绝望之中期待神迹的贵族们纷纷转头,却见高喊自己为神使的人不过二十多岁,之前并不闻名,看穿着只是军中寻常打扮。
田仲守急忙迎上,面向这个穿着普通的士卒跪下,与众人道:“此必神使也!”
一众贵族见田仲守贵为都大夫,居然面向这么一个出身低贱的人跪下,又想到之前乌鸦遍飞的场景,均想:“此人出身低贱,若非神使,大夫岂能跪?”
再看那名号称自己是神使的士卒双眼白翻,不似人眼,倒真的想死被什么附身了一般。
田仲守请其上座,使之东向而坐,田仲守自居其下。
那号称神使的士卒便道:“上帝遣我来,皆因墨家有罪,故而降罚。”
“墨家之罪有十。”
“其一,名为明鬼重神,实则亵神渎鬼,妄谈天志可知。信鬼神却言天下无命,力能胜命,此大罪之一!”
“其二……”
这士卒看样貌普通,穿着也普通,开口也是一股齐地方言,非是贵族雅音。
可连说十罪,句句通透,绝非一个寻常人物能够说出的。
说完十罪后,这士卒道:“此番墨家必败,上帝遣我来,传策于都大夫。都大夫之命,即为神言。”
田仲守带着城中其余贵族感谢神明,又多加祭祀,一时间许多贵族都松了口气。
远处,一群看热闹的人中,正有几个墨家的探子细作。
他们对于田仲守的表现当真是目瞪口呆,这几日也不见田仲守修整兵械、整饬城防,他们本以为田仲守这是自知不敌准备逃走。
哪曾想今日居然上演了这么一出,又是上帝又是神使的,看的这几个做细作的都快憋不住笑了。
一人心想,就这样的手段,二十年前或许还有用,如今哪里还能有用呢?你这都大夫却不知,如今市井中人多有知晓天下打雷不过是电而已吗?
若是只能这样御敌,只怕此番攻齐,当真会摧枯拉朽。
这几名细作摇摇头,心中颇为失望,就这样的情报送回去,只怕上面都未必肯信。
毕竟……即墨距离泗上太近了,而即墨又是连接胶东与泗上海路运输的重要中转地,商贸往来频繁,市井之间多有讲学之人,在即墨搞这一套,着实没用。
这已经不是一群贵族武士奋勇厮杀就能扭转战局的时代了,即墨炮少、枪少、城墙不固、外无援兵,就算真有神相助,又有何用?
看到最后,一名斥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暗道:“田仲守不能让那‘神使’下令,放弃城邑不守却要出城野战吧?真要那样,我们师可真是别想拿到太多功勋,到时候只会被别的师笑话……到时候别的师都在和人打仗,我们却在打一群傻子,战后这颜面却放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