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楼阁,乃是如同他在鲁国作为质子所居府邸旁的戏楼一般无二。原是三月前,他便在宣纸上画下了此地,交于宫中工匠建造。
曾经在鲁国戏楼的日子,南荣湛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总归都是被那两个鲁国皇室的眼线明眼盯着,作出一副佯装听戏的模样罢了。直到那一日,在戏楼之中遇到了曲浮笙,又如同最专业的细作一般,作出浪荡之态,悄然的传递着一应事由。那是前十年间最激荡人心风口浪尖之时,若是没有曲浮笙,也就没有这后来这一切事情,亦没有今日的南荣湛。遂南荣湛登基之时,曲浮笙也被划一疆封地,身份贵为郡王。
之后陆允芍怀孕,南荣湛便想讨她欢心,不仅是建成了与鲁国一模一样的戏楼,还唤来了那日在戏台之上唱戏之人——陆允芍向他借腰间玉佩欲赎出的男扮女装的曲浮笙。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在,南荣湛只想让陆允芍知道,其实该在的一直都在,他与她之间分毫未变,以后,也断不会变。
昨日南荣湛吩咐下去唤曲浮笙入宫,原本以为会有几日,却不料前去传话宫人所传甚为严重只道让他速速进宫,如此曲浮笙便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而来。也是因此,廖金忠才会前去望月宫通禀南荣湛。
思虑间便见金顶轿子已摇晃着前来,同行宫人也是望月宫常见之人,南荣湛便知是陆允芍来了,于是站定笑望直到陆允芍下轿,她今日所穿月白色如意裙,隆起的腹部把如意裙的褶子有几处撑的都有些开了。他上前执起她的手,轻声道:“进去罢。”
陆允芍一看眼前的楼阁神色便变了,却也没有退却,随着南荣湛进去楼阁。
楼阁之中有两层,一层只有戏台,而二层之上有一个精致小阁。此时陆允芍的眼波已开始有所颤抖,却由着南荣湛将她扶上二楼小阁。
南荣湛极为细心的扶着陆允芍坐在了小阁之中的太师椅之上,看她调整好了身姿,才也坐了下来,伸手打了个响指。
阁楼之中开始响起乐曲,而后便是女装扮相的曲浮笙从台后旋身而出,一开口,就是绕梁之声:“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他思家乡想骨肉不得团圆。我这里走向前再把礼见,尊一声驸马爷细听咱言。早晚间休怪我言语怠慢,不知者不怪罪你的海量放宽…”
曲浮笙唱的,依旧是那一日他们三人在戏楼相逢之时所唱选段。
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地方,就连所唱戏曲都相同。
陆允芍眸子开始强烈的颤抖,却又见南荣湛握住了她的手,道:“蝶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从前我所说的一切都还算数,我会用我的一生为你证明,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曾经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再给你。”
他将她的手放在胸膛,那是她曾经用刀自裁又被他伸手拉过划伤的地方,腰上所挂,是她送给他的用一锭黄金买来的玛瑙之佩。“过往风尘我们谁都不提,眼下我与你相守,还有我们尚未出生的两个孩儿,如此一生,我都是你一人的风哥哥。”
陆允芍的眼眶忽而就湿了,胸膛都随之起伏,又用手捂住嘴巴,却依旧有细碎哭声传出。半晌,她抬眼望着南荣湛,道:“风哥哥”
陆允芍没说同意不同意,却只唤了一句“风哥哥”,以此告诉南荣湛,她还在爱着他,她还是曾经那个愿意舍弃一切跟他走的陆蝶儿。南荣湛眸色一闪,双唇的炽热将她的柔瓣含在口中。
就算已然错失太多的时光,眼下,亦然可以回头。如此,就算不得太晚。
楼下曲浮笙的嗓音依旧不停,楼上二人相拥,原本一切都是如此恰到好处,美好的让人不忍打扰,可变故总是说来就来,南荣湛只觉怀中的陆允芍身子忽而就失了力,顺着便从他的怀中滑下,他慌忙用力一固,不明所以的问了句:“蝶儿,你怎么了?”
可是却是没有回答。
南荣湛这才垂目向怀中之人望去,却惊的险些跌坐在地。
陆允芍月白色的如意裙,已被鲜血染红!
“蝶儿!”南荣湛一唤,没能唤醒陆允芍,却是让曲浮笙的戏曲停了。
曲浮笙自然也是看见了那月白色如意裙上扎眼的红色,随即也不问,立刻便一个翻身下了戏台,出去先让人去请太医前往望月宫,接着便见南荣湛抱起陆允芍急不可待的冲出这楼阁。
陆允芍是商国皇宫之中唯一一个盛宠的皇妃,瓜尔佳漫霜的皇后都被她比之的形同虚设,自从她有了孩儿,南荣湛对她更是千娇百宠,恨不得将天下所有好东西都给她,又同时分外谨慎的处理一切涉及她的事物。所有人都道,陆允芍的孩儿定然是能一出生便享大福的,却没人能料到,这孩儿竟会就这样流掉了。
南荣湛只是呆愣着望着陆允芍,床榻上早已被她所流鲜血染红,而流到最后所出的,是两小块将将出了些人形的血肉。
望月宫的寝殿之中,跪满了瑟瑟发抖的婢女与太医,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空气之中静的恍若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朕的孩儿怎样了?”南荣湛满目血色,他分明已然望见那两块血肉,却依旧是如此问着,当然,没有人是敢回答的。
“朕问你们话!为何不答!”南荣湛喝道,声音却是极怒却不大,就那般生生的压抑着,似是怕惊了床榻之上还在昏迷之人。
太医院最位高权重的王老太医哆哆嗦嗦的答道:“皇上臣等臣等实在实在无力回天啊娘娘她,她已然小产了啊”
“胡诌!”南荣湛喝道,“廖金忠,掌嘴!”
廖金忠点点头,上前几步,向王老太医的脸上抡着巴掌。
半晌,那王老太医都快断气了,也没等来殿中任何一人为他求情,却又听闻南荣湛道:“住手罢”
即使打死他,这孩子,也是回不来了。
人啊呵,总是要信命的。
上天对他南荣湛,从不仁慈,从不。
每次在他以为等到了所有之时,便又会让他失去所有,无一例外。
“你们先去开些药来罢,不论怎样,定要让蝶儿康健。”
“是”殿中之人,如同获得大赦,慌慌忙忙的逃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