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马桂又向东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晶都县教委。教委看门的老人家对他倒甚是客气。马桂稍微有点长的脸上,浓眉大眼、高鼻薄嘴,恰当好处地分配着,让他看起来既不是英俊的张扬,也不是丑陋到不堪。
中等个头外套着的北京蓝衣服上面裤缝折线明显直挺,清楚地显示了这是专为出门准备的衣服。戴着花镜的老人家一看稚气未脱的阿桂,虽然土里土气但又彰显着刻苦执著的样子,内心里就不由得一阵阵欢喜亲切。他详细地指点阿桂该到何处再该问何人。
马桂刚在公社受到怠慢影响的心情晴朗了一些。他向老人家道了声谢后,就按照指点来到第二栋楼三层朝北的一间办公室。同样戴着眼镜梳着和朝正哥差不多样大分头的中年男子拿出一本硬封面小册子查找了起来。
他一行行认真地对着名单,一页页有条不紊地翻着纸张。马桂紧张了起来,随着那业码的翻动,心跳一下猛似一下地撞击着心房。当中年人翻到五六页时,突然抬头问了一串问题“你叫马桂?剑之晶村的?考的是中专,还是大学?”
“是,是的……”马桂极度紧张地回答,疑惑刚才不是自我介绍了嘛,内心不由地又有一阵惊喜“我考,考大学的。”他的惊喜刚象春风吹过鸭绿点点,又乍暖还寒冷霜凝降,一阵紧似一阵的恐惧感接二连三地袭来。
“哦。”中年人沉凝了一会“我再找找”说着又快速地翻了起来,一改刚才的慢条斯理。
马桂偷偷地擦拭了一把冷汗。
“没有你的名字。”中年人三两下就翻完了,冷冷地说。
“怎么会没有?您一定是没看清,再找找吧,一定有的。”马桂失望之下情绪也跟着失控,激动地说起话来都有些不知轻重。“没有你的名字”中年人克制着,再次重复了一句,就拿起本子走到保险柜前。
“等等。”马桂一个侧身,越过桌子冲到中年人面前“您让我自己看看。”他一把抓住本子用力往外撕扯。
“你干什么?出去。”中年人斜瞪着眼睛倒竖着眉毛,双手紧紧抓着本子。
“求求你,就让我看看吧。”马桂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双手后撑着地,头部有些挑衅又有些委屈地前仰着,眼睛里的湿气渐渐凝结汇聚成一片晶光闪人的莹亮。
“哎,这东西可不是能随便看的。先回去吧,过几天还有一批名单,也许你在下一批次里。”中年人有些心软,好言安慰他。每到夏秋相接时,就是中年人最忙的时候,他见多了学子们拿到通知书时的欣喜若狂,更见惯了没有考中的学子们的帐然若失,还偶尔能见到几个女生大方自得地用痛哭流涕来表示难过。
但难过归难过,也就一会,然后欢天喜地地该干嘛还干嘛去了。人啊,忍过那个生死不知的过程,结果是好是坏就相对次要了,好歹还有个结果。
毕竟是大学,那是成功的象征,是精英的代名词,不是广而泛之谁都能去过把瘾的。学子们在学校、在家里,努力、刻苦、拼命,希望有一天能够蟾宫折桂、上苑探花的同时,也已准备好了一试不中另想他法的门路。
城里的年轻人,插过队下过乡,早就会自谋生路;农村的年轻人,五岁做饭六岁下田,十岁时已能独挡一面。
大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然而,纵使百里挑一的大学录取率,是如此地让人望而生畏,但考上后精彩纷呈的大学生活以及以后显而易见的绚丽多姿人生,又让无以计数的年轻人以飞蛾扑火般的勇气前赴后继。
其实,高考有点象赌博,又不同于赌博。赌博只需要一点资本,买了门票后就束手待毙地坐等着运气来兴师问罪,而运气对负荆请罪的软骨头往往不屑一顾。
高考则是在金榜题名前,就必须全力以赴地戴罪立功,是功过相抵的平安无事,还是功高盖主的宿命人生,全凭命运的一时高兴。
高考的前期投入过高,导致后期的结果显得有点无足轻重,成不成在此一举,成则以后也许可以平步青云,败则可另谋他途,在另一条人生路上照样披荆斩棘。赌博的初始投入太少,让人总梦想着不劳而获,成败与否多来几次无妨,然则就是在这种递次增加中,却会不知不觉地博上了整个人生。
眼前的这个孩子,马桂,不是在高考,而是在赌博,用整个人生在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