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这几日过得甚是顺心,上回她从芸轩绣坊拿了活计回来,心底里虽是欢喜,也还有些担心,最怕是府里派的活多了,自己不能按时交出绣品,到那时,害得绣坊赔钱可怎么办呢?为着这个,她当天晚上还赶了工,赶着把前些日子剩下来的活计都收了尾,谁料到第二天去碧珠姐姐那儿交活儿的时候,碧珠姐姐跟她抱歉地说:“现如今太太屋里的绣活都拿出去做了,我这边也没办法。”芸娘当时那个喜出望外,又不好过于喜形于色,只得偷偷高兴,连声安慰碧珠姐姐,“没事的,没事的,眼看着开春儿了,我们戏班的戏也多了,也忙起来了。”
碧珠听她这么说,也释然了一些,待芸娘走后,才打开她送来的活计查看,这姑娘的针线是真好,她在心里赞了一句,把东西归置好,这里面有些是鞋面儿,有些是枕头面儿,还有些别的,她一一分捡好,方便过后交给院儿里丫头们把成品做出来。碧珠向来麻利能干,最得太太的看重,院儿里的这些小事太太都不怎么管,一般都由碧珠分派。
芸娘倒没有说瞎话,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戏班最近也兴旺了不少,刘管事又整天张罗着排戏了。新来的那班小姑娘要排戏还是不成的,上台的还得是原来的班子,甭说琴娘,就是芸娘这几日也被刘管事看着练功,稍有不到,刘管事的鞭子甩得“啪啪”响,姑娘们都大了,刘管事现在只是吓唬吓唬她们,鞭子倒是不会真的上身了。
排的都是老戏,芸娘唱的还是打小唱到大的丫头,戏份不重,又唱得太熟,每天练完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要得空,芸娘就溜回屋子里琢磨她的活计。她在窗户前面架上了绷子,说起这绷子,还是第二天小五特意送过来的,送来的时候芸娘正在练功,小五没见着人,又给前儿那个嬷嬷塞了几角碎银,让她放到芸娘屋里头去的。芸娘本来正愁缺这么个大家什,这下子正好用上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芸娘没敢贸然动手,自个儿先琢磨了好几天才慎重地开始拈起针线。这些年芸娘不知绣了多少物件儿,没料到这次居然还会紧张。这是绣坊里的正经活计呢,可不能搞砸了!芸娘在心里暗暗想,然后自己又笑了,这话说的,好像以前做的活计都不正经似的。
琴娘练完功回来,又看见芸娘坐在窗下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绣花,连自己进门都不知道。她走到芸娘身后,为了怕吓到她,故意把步子踩得重了些,芸娘听到这动静,不用回头也晓得是琴娘回来了,抬起头来。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转过身来,左右扭了扭脖子,“这么早就回来了?小山今儿没来?”
前院儿的小山现在天天来这院儿里找琴娘,也不避着人了,大家都晓得姑娘们到年龄了,总归要有去处的,小山是个勤快的,甭管见谁都是笑嘻嘻的,又肯帮忙,在府里的人缘儿是不错的,这事儿也就是瞒着上头,就连刘管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的人就更没有使绊子的了。
琴娘看芸娘扭着脖子,就站在她背后给她捏了捏,“你瞧你这地方都硬了,你也悠着点儿,别这么没日没夜的。”琴娘晓得这绣活是杨二那儿的,上次还笑话她说,这个杨二公子还挺会投其所好的。
芸娘抿着嘴笑了笑,没言语,琴娘这力道还真拿得不错,捏了几下,舒服多了。“小山今儿忙着买东西去了,说是老爷过几天要宴客,刘管事也说了,这两天得紧着点儿练,到时候要开一台戏。”芸娘知道琴娘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你不用多问,她自然隔不多会儿就会提到小山,她对小山的心思只差没写在脸上了。小山最近到戏班走动多了,芸娘和他也熟了,别的且不论,小山对琴娘的那份真心倒是实实在在的。小山的月钱现在领了就交给琴娘,让她爱用就用,不用就先存着,以后成家也得不少银子呢!
小山年轻,如今在柳府不过是个小厮,但他有眼色,腿脚勤快,办事又伶俐,老爷越来越倚重他,未来在府里做个管事是不成问题的。琴娘是个容易满足的,有次睡前还念叨,小山要是做了管事,这日子过着也是不错的。
芸娘心里也是替琴娘开心的,小厮也好,管事也好,总归小山是全心全意待琴娘好,这比什么都强。美衣华服,金食玉液都比不过将你时刻惦记的真心。
芸娘忘不了芳娘离开戏班前的那句“总比跟个小厮强些”,未必啊,芸娘透过窗户望了望天上,仿佛芳娘此刻正站在云端看着她们,芳娘,你看见了小山对琴娘的这番心意了吗?你看见了琴娘对小山的这份深情了吗?一切都很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