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无喜之心事

    “吉祥园”这几个菜还真不是吹的，个个味道都好，杨二此前提起的那道汤颜色雪白，肚条炖了几个钟吃在口中却是酥而不烂，阴米粘糯香滑，喝了非常舒服。原本房中是有个伙计候着帮客人倒酒盛饭的，刚开始吃就被小全给赶出去了，“吃饭呢，旁边杵这么个人多不自在。这不是有小安，小五吗？他俩啥不会？”小安抬头看了小全一眼，没有理会，小五笑着说：“你小子倒不傻，把你自个儿摘出去了，得，你说得对！”杨二在一旁点头赞同，“小全这话说得极是，要不说我就不爱在家用饭呢，吃个饭，周围还站一圈丫头，好好的胃口都给弄没了。”净云知道杨家现在主事的虽然说是杨二的父亲，实际这两年杨大在朝中得势，在家中慢慢说话也管用了。杨大为人古板，尤其对这些上下礼仪看重得很。杨二一抬头，“你也别这么看着我，你现在回府了，不比在寺里了，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小安，是吧？”小安正在四处找汤勺准备帮净云舀碗汤，没顾上回答，小五边吃边笑，“小安，你就别忙活了，今儿这盆汤你家少爷可喝了好几碗了。”

    芸娘在这里边除了净云就是跟小五熟，听到这话，脸先红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净云端着碗也没反驳，正乖乖喝着芸娘盛的第三碗汤。小全一边忙活着吃，一边留意着这边的情形想着帮小安跟小五斗嘴，看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指着杨二大笑，“她肯定是听了刚才你那话，想着给净云养胃呢！”芸娘这点儿小心思就这么给戳破了，反正里里外外挺吵的，她就想装作没听见，自个儿看着外头呢，结果只听净云喝完了手里的一碗，一本正经地说道，“吃哪儿补哪儿，没毛病。"这下子连小安都不绷着了，小五和小全是俩人来疯，就喜欢搞个大动静，把桌子拍得山响，笑得东倒西歪，芸娘这回想装听不见也不成了，再说了，她自己也觉着自个儿有点儿傻，偏净云愿意陪着她犯傻，她真觉得太开心了，反正在这里，除了这屋里的人谁也看不见她，谁也不认识她，就敞开了笑吧，于是，她也仰着头和这些人一样开怀大笑起来。

    戏，就在这个时候开锣了！锣鼓一响，楼下大厅里的灯火灭了好多，只剩角落里挂的灯笼还亮着，戏台上却在那一刻变得亮堂了起来，这一明一暗的变化仿佛是一种仪式，玩闹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些窃窃私语的细小声音。戏还没开唱，芸娘看台上的布景就知道这是出什么戏了，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净云，没料到，净云此时也回头过来看她，他也知道那是场什么戏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台上袅娜的女子唱得婉转如莺啼，台下一片叫好声，芸娘看着她，不禁也随着众人叫了一声好。这声好她是由衷的，唱得是真好，她这声好同时也是叫给芳娘的，芳娘跟今天台上这位角儿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台上这位胜在娇羞，芳娘则美得明艳，想当年不知有多少人也是慕名跑来捧她的场。只不过，唱得再好，长得再美，也不过是那样的结局，芸娘听着戏，想着那些事，眼里不觉竟蓄满了泪。

    楼上楼下此时是满堂喝彩，欢声雷动，净云在这满场欢声中感觉到了芸娘的异样。戏开锣之后，饭基本已吃好了，伙计们上来撤了碗盘，把桌子收拾干净。看戏的椅子是依次排在开着的窗户这边的，紧挨着窗户栏杆的有一张条几，条几上摆着瓜子，花生，糕点，茶水和温着的米酒。“吉祥园”的芝麻糖和米酒是比较有名的。净云和芸娘的座位总是挨着的，他拿了芝麻糖块儿递给芸娘，芸娘接过糖块儿，眼睑低垂，象要避过他的眼神，此时包厢里也暗了下来，净云将椅子拉得离芸娘更近了一些。小全站在小安旁边，他们都还没有坐到窗前，小全正好站在净云身后，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登时兴奋起来，他捅了捅身边的小安，挤眉弄眼地对净云指了指，又是一阵怪笑，不用他特意提醒，小安刚刚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心情真是倍感复杂。

    净云拉近两把椅子之后，倾身靠近芸娘，他指了指自己的嘴，问她：“怎么了？”芸娘手里拿着糖块儿，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对他摇摇头，用手指了指舞台上，对他说：“没事！”净云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台上的人，回过头来用唇语对她说：“没你唱的好！”芸娘完全听懂了他的话，又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全这会儿才是急得抓耳挠腮的，他费劲巴力地在他俩后面侧着身子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一个字，这俩说话都不带出声儿的。小五见状也来凑热闹，两人你拍我一下，我推你一下，闹作一团。

    净云晓得芸娘是有心事的，台上这出戏就是再好，一个在戏班长大的女孩子也很难为一场戏满眼泪水，一定是什么触动了她的心事，究竟是什么呢？净云思忖，他从来都不想逼迫她，催促她，他与她之间，从来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到了时间，她自会告诉他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