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雍年间,就是皇后至少也是削去名号打入冷宫,甚至是连脑袋都要搬家的!
被慈禧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顿的翁同龢,几乎在走出仪銮殿的时候分不清哪里是东南西北了。此时他最弄不明白的便是慈禧太后在朝鲜局面的真实用意——前段时间他之所以去天津见李鸿章,这是慈禧让他去做的,慈禧明确的告诉他要议和,他也坚决推辞天津之行,不过慈禧出人意料的坚持要他去天津,不过任务却变成了传上谕,而且特别要求他走水道去天津见李鸿章。
天津,大雨滂沱,涤荡这座天子卫城的大街小巷。
李鸿章独坐书房,面对着一份份电报欲写什么,悬着的胳膊肘却久久地落不下来,毛笔的顶尖处早已干了一块,在砚上舔舔再要写时,李鸿章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这辈子杀的人多了,但手从来也没抖过,不过这封电报上的消息对他而言实在是太不利了——聂士成部血战两天终于不敌日军,安州被日军占领,聂部败走定州,随后不过两天功夫缺少物资补给的聂士成和宋庆两部人马在抵抗了三天之后怕日军包抄后路,还是放弃了定州,现在已经快要到鸭绿江边朝鲜一侧的义州了,而江的对面便是大清龙兴之地的盛京九连城。
李鸿章可以想象这么一封电报转递给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皇帝后,将会在京师惹来怎样一场风暴,而置身于风暴中心的他又将会迎来什么?李鸿章已经颓然了,前几天他见到了翁同龢,这对他而言是一次非常诡异的会面,更是一次令他更加迷惑的会面——从翁同龢的嘴中,他已经听出来慈禧太后那边终于是铁了心要和议了,但是最可恶的便是这翁同龢又蹦出了圣上主战到底,并且不容日军跨过鸭绿江进入盛京的死命令!
“这他娘的算是什么?!”李鸿章郁闷了……
“中堂……”
“不是说不要打扰老夫么?!怎么……”李鸿章正在郁闷的当口,随口说出但是看到来人后一个愣神,下半句话停滞在舌尖上没有说出来。
“晚生拜见中堂大人,仅数月光景未见,中堂清减许多……”
“组安?!你不是跟随令尊在京师么?怎么会来老夫这里……”李鸿章看清来人后,很是吃惊的问道。
谭钟麟这次大老远的从广东赶到京师,除了为太后贺寿之外,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一举扳倒庆亲王奕劻,这还是李鸿章在紫竹林招待谭钟麟的时候,谭延闿言语不清的透露给他的。庆亲王倒台而上台的却是被闲置十年的恭王奕訢,这对于陷身泥潭中的李鸿章来说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件——随着恭王奕訢的上台,朝廷的对日口径不再是死抗到底了,这是正处于焦头烂额中的李鸿章的福音。
“昨儿晚生已经向恭邸请过假了,连夜动身赶到中堂大人这里,就是为中堂大人报喜来的!”谭延闿微微笑着说道。
“喜从何来?老夫这里已经是火烧眉毛了……”李鸿章颓丧的说道,将桌子上的电报递给谭延闿,这封电报对于谭延闿来说是迟早要知道的,进入军机处成为令人侧目的红章京,谭延闿怎么说也算是从北洋出去的人,虽然时间短了些,但是出谋划策为北洋出了不少力,李鸿章也认为他是自己人。
谭延闿仔细看过电报后放在桌子上,说道:“聂士成和宋庆应该是主力未伤还有再战之能,退到义州也是不可长守,想必现在人已经都到了九连城,以二人之能必会将鸭绿江沿岸的舟船全部损毁不留给倭人渡河之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盛京造成威胁……”
“那又如何?聂士成和宋庆指挥部下不力,无法形成拳头来抵挡倭人,到头来还不是一触即溃?!”李鸿章有些脸红脖子粗的说道,对于自己部下不争气他真是除了生气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诚如中堂大人所言,两部人马不能从上到下形成合力对付倭人,这才是战事不利的根本。不过晚生此来也是为了解中堂之忧,为大人寻来了一个得力帮手……”谭延闿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说道。
现在着急说什么都晚了,在朝鲜汉城的左宝贵还不知道怎么样,但是想来一支孤军悬在那里处境怎么想也好不到那里去。除了汉城之外,现在日本人终于是完全占领了朝鲜了,应该说无论是在陆地上还是海上,现在的局面都应该比原本历史上要好的太多,海军暂且不说,就谭延闿所知道的,叶志超丢了平壤之后是一路奔逃五百余里逃回国内,紧接着又被日军赶鸭子一般横扫辽东,现在的情况已经是不错了。
看到谭延闿这么说后,李鸿章才想起来这个年轻人冒着大雨连夜从京师赶过来,还不知道对方为何这么做呢,说道报喜,眼下又有何喜可言呢?!
看到李鸿章略显疑惑的眼神,谭延闿微微笑着说道:“昨晚圣母皇太后已经下懿旨起复刘铭传与张学醇了,估计皇帝下的圣旨此时已经用电报传到安徽去了……”
“好!”李鸿章听后沉思了半晌重重的吐出一个字。
安徽大别山东麓六安的山沟里有一座依山傍水的两进院落,这便是台湾单独建省后的第一人巡抚刘铭传的家了。光绪十六年七月,刘铭传在接到了皇上关于“留任”的圣旨后,舅舅的站在台北巡抚衙门口,沉思了半晌之后,终于称病辞职不干了——翁同龢也许拿根深蒂固的李鸿章毫无办法,但是对付一个远在台湾的“小巡抚”还是非常容易的,尤其这个战功赫赫的巡抚仅仅因为一个“官督商办”的项目便被朝廷大大的教训了一顿之后,老翁终于达到了他剪除李鸿章臂膀的目的。
仗英雄三尺剑,横扫中原,却东国旗,麾西土旄,竖南天柱,任北门锁,闻声破胆不言勋。但万里留题,处处轻纱笼胜际。
披居士六朝衣,来寻旧雨,吟梁父词,赌谢傅棋,顾周郎曲,策韩王蹇,拜爵抽身才及壮。劳九重垂念,年年优诏问元戎。
这是当年薛时雨撰赠给刘铭传的一副对联,而刘铭传对这幅对联十分满意,悬之厅壁,宝爱无比。不过今天这个两进院落将会迎来一批显赫的客人,一个三品按察使,一堆各级官吏,这些显贵的客人却面临着大门紧锁的尴尬场面。
终于在日头升至最高的时候,刘府的大门开了,走出一个老家人对着安徽按察使和他的手下们说道:“我家老爷说了,这门为官为民划得清清白白,四年来还没有一个朝廷官员跨过这道门槛!劳累各位大人在门外久候也是不得已,请各位大人多多担待……”
这个刘铭传架子大是出了名的,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一个三品按察使后退,算起来就是巡抚也不过比他高半级,更不要说刘铭传是一个过了气的巡抚。但是直接由京师慈禧太后发下懿旨来重新起复刘铭传,这就让所有安徽大大小小的脑袋们心存忌惮了,不要说在这荒郊野外的站上半天,就是再站上一个晚上他们也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