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愣了愣,惊喜道:“听兄长的意思,知道峨嵋派在何处?快告诉我吧!”
陆宽答道:“先父蒙乱尘大师相救,事后跪求收为弟子。大师赠言‘你家中尚有老,怎可弃家修仙?倘若后辈子孙有根xìng好的,可让他前往峨嵋山九老洞,寻访峨嵋派,或能与我缘成师徒。’故此峨嵋派定在九老洞中……咦,贤弟声sè急迫,莫非也想入峨嵋派学仙术?”
桃夭夭头道:“是啊,是啊!”遂将自己所见所闻,以及对雪的思念详细讲出,最后叹息道:“唉,佛祖是步步生莲,现今世道,却是‘步步要钱’。弟居家时曾读了些诗书,思慕书里描述的景象,以为人间处处正气浩荡,今rì方知太天真了。既然尘世无可留恋,我愿投身玄门,学得仙法还能陪伴仙子,何乐而不为?”
陆宽大喜,道:“你醒悟啦!作了神仙,美女娇娃应有尽有!哦,兄弟只爱雪是么?真是痴情种子,愚兄祝贤弟学仙成功,早rì抱得仙女归…..。”
两人越谈越投机,找了接待香客的栈住下,又聊了大半夜才睡。第二天清早起床,草草漱洗,买了些馒头当干粮,问明了九老洞方位,便朝山腰走来。沿途谈谈笑笑,脚步甚是轻松。可是山道里行人稀少,比上金那条路冷清许多。晌午走到望仙坪,愈发的荒僻寥落,连打尖歇脚的摊也没有,只得拿馒头充饥。陆宽忧心忡忡,食不下咽,玄门正派怎会门庭冷落?别是又错了吧。桃夭夭不以为然,反觉世外仙府,本该远离尘俗的喧嚣。
吃完馒头,两人绕着望仙坪转悠。这片平地足有三四里宽,前临天池峰,后靠长生岩,崖壁中有个七八丈高的石窟,左近斜斜立着石碑——“九老洞”。陆宽走近一看,大失所望,顿足叫道:“苦也,这就是九老洞么?跟耗子洞差不多。”只见洞口与洞底相距仅数尺,既无楹联题字,又无香蜡供品,坑坑洼洼的,怎容神仙立足?只有几只癞蛤蟆爬来爬去的拱泥。
桃夭夭也纳闷,挠头东张西望,忽见岩石旁有个男孩儿,四五岁模样,手拿草棍儿拨弄沙土。他心念微动,拉了拉陆宽的袖子,道:“陆兄,你快瞧!”
陆宽眯起眼,见那孩子头扎辫儿,浑身尘泥,是最寻常的乡野村童。他正没好气,问道:“瞧什么?他是峨嵋仙师?我们去拜他?”
桃夭夭道:“不是啊。你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地,孩儿从何而来?此状深为怪异。”
陆宽拍拍脑门,连称:“咦,有道理,有道理!”挨近那童,屈膝蹲身,招呼道:“喂,娃儿,过来问你事。”
孩不应,全神贯注的凝视地面。桃夭夭暗想“幼儿最好动,绝无定力长久关注事物,我看其中必有名堂。”堆了笑脸,温言道:“兄弟,你在干什么啊?”
孩头也不抬,含糊道:“我跟蚂蚁吵架哩。”
桃夭夭又问:“为什么跟蚂蚁吵架啊?”
孩道:“它们偷了我的糖,不还,还骂人,可恶讨厌!”手里草棍乱捣,朝沙堆吐了口唾沫。
陆宽嗤之以鼻,轻拍桃夭夭肩头,道:“贤弟别瞎问了,孩儿的言语颠三倒四,如何信得?他若跟蚂蚁讲话,我就能跟凤凰对歌了。”
男孩闻言扬起头,瞅了瞅陆宽,撇嘴道:“你吹牛!兰师姐吹‘正阳朝凤笛’,凤凰才显身跳舞哩。她都不会跟凤凰唱歌,你哪会?”
“兰师姐”三个字,犹如轰天霹雳,震得两人耳鸣身颤。桃夭夭强抑兴奋之情,跟孩搭茬:“兰师姐是谁呀?是她教你跟蚂蚁话,对不对?”
孩头,道:“嗯,兰师姐是驭兽门弟子,她……”忽而jǐng觉,起身歪着头左瞅右瞄。两人也端详孩子相貌,看他塌鼻大耳,细眼厚唇,丑中带憨态,既顽皮又可爱。
相互看了半晌,陆宽捺不住心急,上前问道:“兄弟,你是蜀山峨嵋派的人么?你认识乱尘大师吗?”
孩眼睛闪亮,忽地尖声大叫:“啰叉,婆伽梵,波啰阇吉唎,跋阇啰迦那迦波啰婆!”唬得两人连连后退,莫明其妙。孩若有所思,喃喃道:“好象不是妖怪……不行,要仔细检查。”着绕行转圈,神态严肃,目光紧盯两人的臀部。
桃夭夭问道:“兄弟,你刚才念的什么?”
孩道:“是‘摩诃降魔咒’,凌波大师姐教我念的,妖怪听了就会现原形。大师姐,最近妖怪多,若是遇到外人打探峨嵋派,就得念这个咒语。”又伸手摸索陆宽的屁股,头,道:“没有露出尾巴,看来你们不是妖怪。”
两人啼笑皆非,桃夭夭道:“我们不是妖怪,自然没长尾巴。”
男孩脸sè登和,挥手道:“那你们走罢。”依旧捏了草棍拨蚂蚁,才问他的那些话,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两人如何肯走?陆宽寻思孩子不懂道理,空口白牙不行,须得给利物引诱他。于是掏出两枚铜钱,俯身塞入孩手中,笑道:“兄弟,先拿着!你带我们去拜见凌波大师姐,我再给你二十个钱买糖吃,好不好?”他猜测“凌波大师姐”是峨嵋派内极重要的人物,访不着乱尘大师,先拜拜那位大师姐也好。
男孩眉开眼笑,雀跃道:“这两个圈圈,好象糖饼哦!”将铜钱塞进嘴巴,“嘎崩嘎崩”的大嚼。桃夭夭大惊,道:“那是铜铸的,吃不得!”却见男孩抿嘴咂舌,吃得十分香甜,唇角的粘涎滴落地面,引来蚂蚁围聚争食,显然他的唾液中饱含甜味。
陆桃二人目眩神驰。桃夭夭骇然道:“铜钱……被变成糖了……兄弟,你的法术真奇妙!”
男孩得意洋洋,仰着脑瓜道:“凌波大师姐教我的,‘三番化糖术’,能把东西变成糖。我最爱吃糖,没糖的时候我变石子吃。”
陆宽兀自不信,掏几个铜钱出来,摊开手道:“你再变给我看,不许偷巧掉包,就放我手里变。”
男孩泄气道:“三番化糖术呀,每天只能变三个糖。我先变的石子糖给蚂蚁偷啦,才变两个圈圈糖吃了,今天不能变了。凌波大师姐吃糖坏牙齿,化糖术每天只可用三次……嗯,等我长大了学好本领,天天都变……变五十个的糖!”顿足发誓,一副胸怀大志的样儿。
陆宽暗想“毕竟是孩童,数数都数不清,如何会仙术?”怅然缩回手,苦笑着道:“五十个糖,你的糖真多。”
男孩乐了,道:“是啊,我的名字就叫唐多多嘛。好啦,我肚子饿了,回去啦,再见!”扔掉草棍儿,迈腿要走,看陆桃二人作势尾随,忙道:“别跟着我!”
桃夭夭给陆宽使个眼sè,两人同时站住,道:“不跟,不跟,你尽管回家。”又走了七八步,霍地回头,发觉三人距离仍没拉开,唐多多“哼”了声,按住后脑勺一转,倏然身影消失无踪。四周唯有顽童的笑语随风飘荡:“大笨蛋,跟我啊?跟班跟大娘,跟到河边洗衣裳,哈哈哈……快找我哦,找不出来我真走了!”
眼看求仙的线索要断,陆宽急得团团乱转。桃夭夭听唐多多话音飘忽无定,记起巧儿也使过类似的法术,急中生智,把巧儿送的玉牌捏在指间,摇晃着道:“唐多多兄弟,你看这是何物!”
阳光照映那玉牌,璀璨夺目。唐多多“啊哦”叫两声,忽地跃出身形,就象从一扇门里跳出来,走近仰望,拍手道:“巧姐姐的‘镇魂珏’,她送你的么?那你们是好人!”举臂要拿玉珏,桃夭夭怕他变糖吃掉,忙收入囊中。唐多多并不着恼,神态比先前亲热多了,笑嘻嘻的问:“你们是谁?要干嘛?”
陆宽忙道:“我叫陆达远,他叫桃夭夭,我们是来投靠峨嵋派,拜师学仙的。”
唐多多年纪虽,也懂得门规,道:“想加入咱们峨嵋派啊?必须由本派弟子接引,你们的接引人是谁?”
听他直承“咱们峨嵋派”,陆宽象吃了颗定心丸,笑道:“唐兄弟,干脆你做我们的接引人?以后我每天给你五十个糖。”
唐多多垂涎yù滴,想了想,板起脸道:“不行!至亲好友才能当接引人,这是大师姐讲的!你先每天给我五十个糖,咱们成了熟识朋友了,我再给你们当接引人。”
桃夭夭不愿跟他多纠缠,蹲下身子,郑重道:“我有个极相熟的好朋友,叫做雪,是个女孩子。她可做我们的接引人。你叫雪出来好么?”
岂料唐多多眨巴眼睛,茫然道:“雪?我们那儿没有雪。”
桃夭夭心头“咯噔”一下,脸sè微微泛白。唐多多又道:“峨嵋派弟子比蚂蚁还多,那个叫雪?我不晓得。”
桃夭夭长舒口气,寻思“原来峨嵋派弟子众多,孩未能遍识姓名,当属常情。”沉吟片刻,尽力给他描述:“就是……爱穿紫衣服的,长得很美很好看的姐姐……”
唐多多突然跳起来,抢着道:“最美最美的美女!美女姐姐,是不是?”
桃夭夭连连头,喜道:“对,对,她是最美的。”
唐多多道:“那好办,我马上叫她出来!”迈动腿往洞口跑。桃夭夭又喊住,把“镇魂珏”交给他,嘱咐道:“记着,跟姐姐讲清楚,这是我送……送她的信物,聊表相思的情意。请她念我一片挚诚,务必前来与我相会。”
唐多多叫道:“哎呀呀,叽哩咕噜真麻烦!你喜欢美女对不?我告诉她行了!”撒腿直奔九老洞,入洞三尺,身影瞬间消逝,好象溶进了看不见的水墙。
陆宽道:“好子,别的事情糊涂,男女情爱一就通,真是天赋异秉。”
等了两盏茶的工夫,桃夭夭如同等了两百年,不住踱步搓手。忽然洞内雾气缭绕,朦朦胧胧的,恰似玉帘缓慢掀开。陆宽颤声道:“好,有动静。”桃夭夭面红耳赤,心跳如狂,脑海里思绪cháo水似的翻腾——“我,我终于要见她了,我要和雪当面谈话了……她冰雪聪明,看了我给的信物,自然明白我的情意。她会不会害羞?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我轻浮?哎呀,我真冒失,怎能那样袒露胸臆,太冒失了……”
正慌乱间,唐多多飞身跃出,振臂大呼道:“当当当,美女来了!”
桃夭夭忙低了头,太阳**突突乱跳。耳闻脚步声“沙沙”靠近,少女的裙摆映入眼帘,正是熟悉的紫sè。他手脚发抖,脑子发蒙,明明告诫自己要稳重,事到临头却完全失去控制,嘴唇哆嗦,象傻子似的表白道:“姑娘,我,桃夭夭,我喜欢姑娘!我……我愿和姑娘白头偕老!”到这儿猛然惊觉,暗叫道“我的妈呀,我的是什么?”脸红到后脖子,既后悔又惭愧,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忽听那少女幽幽一声长叹,好象并未发火。桃夭夭状起胆子抬眼观望,刹那间瞠目结舌,如同白rì见鬼。
眼前站着个身穿紫裙的女子,二十多岁,团白脸,水桶腰,屁股翘起,胸脯挺出,腰身扭成波浪状,摆的姿势形似嫦娥奔月,实际比傻大姐赶鸭子还难看。
唐多多扬起脸,得意的介绍:“她是水仙姐姐!峨嵋派最美丽的美女!”
水仙姐姐收起身段,鼓起金鱼眼,神情几分幽怨,几分迷醉,缓慢朝桃夭夭逼近,梦呓似的道:“我美丽,但是忧郁;我纯洁,但是高傲。我那妩媚妖艳的外貌和冰清玉洁的气质,令我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被人们的目光无情的揪出来。我那张耐看的脸,配上那让男人**中烧的身体,注定我将背负红颜祸水的千古骂名。”
陆桃二人吓得骨酥肉颤,腿脚软软的象灌了醋。陆宽轻拉桃夭夭的胳膊,悄声道:“贤,贤弟,幸好我没吃中午饭,你的仙女真……真叫人惊心动魄。峨嵋派的美女都如此,我,我看我也不用学仙了。”
唐多多道:“水仙姐姐整天自己最美,是峨嵋派最美的美女。你们找得人肯定是她!”
陆宽暗暗松口气,抹了把额头冷汗,心想“好一朵水仙花,却是自己臭美。我呸,狗尾巴草都比她顺眼。”
水仙姐姐泪眼含情,宛如怨妇发chūn,盯着桃夭夭道:“我,十五岁束发及笄,师尊命我加入峨嵋派。自那以后,我的美貌与贤淑轰动了整个峨嵋。女弟子们嫉妒,男弟子们疯狂的示爱。七年啊,时时刻刻,我都要躲避形形sèsè的痴情男子。我快被那群狂蜂浪蝶逼疯了!……直到方才,多多给了我你的信物,转述了你的深情,我才勉强决定以身相托,借此断绝师兄弟们无穷无尽的纠缠。唉,桃公子,你运气真好,趁我还未改变主意,千万别放脱到手的机会哦!”罢紧紧握住桃夭夭的手腕,打死也不松开。
桃夭夭猛醒过神,脑袋摇得象拨浪鼓,道:“姑娘,你误会了。我认错了人,其实我要等雪……”
水仙姐姐道:“等雪那天成亲么?这都九月份了,晃眼就是雪嘛!哎呀,你好xìng急,讨厌讨厌,人家不来嘛……”嗲声撒娇,捏起粉拳轻轻敲击。打得桃夭夭面如土s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那边陆宽问唐多多:“这位水仙姑娘,真是峨嵋派的弟子?”
唐多多答道:“是记名弟子。巧姐姐讲过,师尊怕水仙姐姐到凡间去,所以收她作徒弟。”
陆宽头,寻思“难怪,这么个疯女人放下山,乾坤虽大也再难清静。不过遇着她却是我求仙的契机。”当下满面堆笑,拱手道:“桃贤弟,恭喜啊恭喜,天降良缘,喜得佳人青睐。”
桃夭夭慌道:“陆兄,莫起哄啊!弟身陷危境,兄长快想法救命!”
陆宽道:“好,我这就救你。”转而朝水仙姐姐作揖,正sè道:“弟妹!我叫陆宽,跟桃公子是生死弟兄,叫你声弟妹不过分罢?我俩自外省千里迢迢到四川,原为求仙拜师的。幸得弟妹亲自迎接,万分感谢。可否再劳烦大驾,作我们拜师的接引人?”
他一口一个“弟妹”,把桃夭夭气得鼻子发歪。水仙姐姐脸都快笑烂了,应承道:“事一桩,大家又不是外人嘛。跟常生子师兄打个招呼,你们就算入峨嵋派了。多多,你牵着这位陆兄长的手,我们带他们进玄真界。”
四人手掌相握,迈步走进九老洞内。桃夭夭被水仙姐姐拖着,冲陆宽咬牙切齿道:“达远兄,你真是chéng rén之美啊!”
陆宽凑近他耳边,悄声道:“糊涂兄弟,利用水仙姐姐接引,咱们拜入峨嵋派,才好寻找你的雪仙女呀!此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妙计也。”
正着,水仙姐姐道:“别光咬耳朵,进来吧!”一拉桃夭夭。几个人穿过白雾,霎时光华耀眼,奇异的仙境呈现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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