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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难解丝萝绕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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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众安守门户。等弟子料理完俗务,自当回山效力。”

    乱尘大师沉思半晌,怅然叹道:“文虎拿定的主意,天王老子也没法更改。好吧,我允准了,只要清铉做好几件功德,我就让他当驭兽大弟子。”略微停顿,语气转而深长,叮嘱道:“你要下山,我不勉强。但你xìng子沉猛坚韧,平生快意恩仇,家国兴衰看得极重,杀伐之间又有失宽仁。此番所谓的‘俗务’,想必又是一场血战。唉,连累师门事,丢了xìng命怎么办?送你八个字——‘顺天应命,柔能克刚’,不如意时,不要逆天行事。”

    百里文虎默然,眼睛里怒芒隐现,仿佛岩石下熊熊燃烧的炭火。

    翌rì清晨,李凤歧奉命前来学剑,隔着帘子听师尊讲授,记牢了自去修炼。凌波与他同修剑法,因文虎的那番话,两人的婚姻没了下文。可这事不知怎么传开了。众弟子年幼好事,看见他俩就笑,有些嘴碎脸皮厚的,当面直呼“李师兄,李嫂子”。凌波素xìng空灵,听了只当玩笑,全然不在意中。李凤歧却哑巴吃黄连,满肚子苦楚无从倾诉。

    果然不出文虎所料,自此之后,李凤歧情思萦怀,越发思念潇潇。平rì吃饭穿衣,眼前是潇潇的影子;起坐行路,耳边是潇潇的话音。月亮出来了,那是潇潇的笑颜;天上落雨了,那是潇潇的泪珠。有时候路过河边,望着滚滚的河水,他会突发奇想“如果她要我跳下去,我会不会跳?”随即心念坚定,暗道“一定跳,岂止跳河!她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决不皱皱眉头!”

    胡思乱想聊以自遣,终有梦醒的时候。李凤歧无以解闷,只好借酒浇愁,厨房的酒坛喝光了,又跑到“三村附邻”找酒喝。rì子一长,人皆纳罕,都觉剑仙首徒行为颠倒,象是变了个xìng子。众弟子议论纷纷,有“李师兄每天喝得烂醉,莫非在炼‘酒鬼**’?”有人道“哪有那种道法!酒瘾那么大,多半得了什么怪病。”又有人道“不喝酒也古怪啊,我曾见他独自坐了几个时辰,就冲着一朵花发笑,跟傻子似的。”

    议论传入自然宫内,乱尘大师忧怒交集,料想文虎言中,那子果真害了相思病。叫来训斥,骂他“不长进的东西,成天只知发昏思chūn!既想女人,给你找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你又不要!到底怎样才肯安心修行!”

    骂完乱尘发狠,愈加催逼他炼剑,把文虎“慢慢劝导”的话抛到了脑后。李凤歧只得强打jīng神,rì夜打坐运功。但修道最忌急进,他满脑子杂念丛生,恍恍惚惚的,如何修炼道法?按剑仙首徒的功底,“鸿冥剑”三月可成,他却练了两年有余,才勉强掌握剑法的要领。

    这年岁末,许青铉功德行满,接任了驭兽首徒。乱尘大师稍感欣慰,宣布李凤歧为峨嵋大师兄,传他天龙神将独有的“定阳针”剑法,年节过后便率众修炼“真武大阵”。弟子们见惯李凤歧颓废模样,总觉“大师兄”名不副实,只是师尊用来安慰爱徒的头衔。为免李师兄尴尬,那段时间大伙儿刻意避开他,见了面也支支吾吾,不知些什么好。

    这一天,大雪初晴,驭兽门欢声笑语,众弟子齐向许青铉道贺。李凤歧的居所却冷冷清清,半个访客也没有。他乐得轻闲,独个儿靠墙坐地,望着白雪皑皑的璇玑峰出神。

    忽然,房门“吱呀”开了,一个矮身影蹒跚走来,径直走到李凤歧身边,默默挨他坐下。过了半天李凤歧才觉察,低头看时,一张雪白粉嫩的脸映入眼内,却是剑仙门幼徒东野雪。

    李凤歧道:“你来这儿干嘛?”随口一问,视线又转向窗户。

    东野雪道:“大师兄,教我炼剑。”伸出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

    李凤歧微感惊讶,寻思这女孩儿天生沉默,几乎从不开口,怎会偏跟自己搭腔?讶异片刻,又复厌烦,淡淡的道:“你找其他人教罢。”

    雪也不再求,也没哭闹,静悄悄陪他坐着,一直到rì暮掌灯时分。

    此后半月,雪每天必来屋中。问她作甚,总是那句“大师兄,教我炼剑”。倘若不理她,也就或站或坐,安安静静,影子似的陪伴身旁。李凤歧暗觉奇怪,对她道:“我教你炼剑可以,但须老实告诉我,谁叫你来的?”

    雪直摇脑袋,大眼睛清澄澈亮。李凤歧道:“那么多师兄师姐,为何单找我教呢?”

    雪道:“我不跟他们话,他们不跟我话。”

    李凤歧幡然省悟,思量这孩子xìng格孤僻,不太合群,又看我也没人理会,正所谓“物以类聚”,自然而然的来亲近我。念及于此,大有同命相怜之感,头道:“好啊,你跟我学剑,可不许偷懒。”

    雪粲然而笑,清秀的脸蛋,首次绽开鲜润的颜sè。

    于是自那天开始,李凤歧传授雪剑术。但他素来散漫,想到什么就教什么。雪年幼根基浅,哪里领会得了?教几天两人都烦了,索xìng丢开手,山前山后四处游玩。李凤歧抱雪摘果子,雪给李凤歧编草冠,抓山雀,堆雪人,追逐游戏,乃至呵痒嬉闹。雪变得越来越爱笑,那股孤僻傲气大为减弱。活泼的孩子人见人爱,更何况玉雪可爱的女儿?相处数rì,谈笑渐多,跟众人的感情愈发亲厚,师兄师姐们对她倍加疼爱。消融了多少隔阂,雪总算融入了峨嵋玄门。李凤歧看了高兴,经常和她玩耍,苦闷rì子有了乐趣。

    转眼腊月已尽,新chūn将至,一年一度的“竞德大会”隆重举行。乱尘大师有心考验新任大弟子,只尚需闭关数rì,让李凤歧代为主持。

    盛会历时七天,各门比试道法。最终风雷首徒何九宫,遁甲弟子楚晴,摄魂高手兰世海胜出,各人辈份升级,领受更重要的职任。李凤歧强忍酒瘾,打起jīng神安排调度,直累得神思疲惫,幸喜老成弟子辅佐,本次竞德大会顺利结束。

    好不容易盼到元旦,祭过了祖师爷,诸事已毕,有父母妻室的弟子回家探亲,孤身没家的也放了假,多数去附近乡村过年,峨嵋三峰冷清了许多。李凤歧连rì劳顿厌倦至极,终于空闲下来。这天夜深人静,他理开了床铺,打算好好的睡上一觉。

    上chuang合眼,睡意涌来,忽听门板“笃笃笃笃”敲响。李凤歧翻转身面朝里,被子蒙住脑袋,只听敲门声恍如油锅迸豆,又脆绷又急促。他满肚子没好气,坐起来大吼:“屋里没人,别敲啦!”

    吼过之后,略微沉寂,门板又响起来,这次恰似漏壶滴水,哒哒的没完没了。李凤歧火冒三丈,翻身踢开被子,跳起来道:“敲,敲什么敲?年祭完了,探亲的人我支派了!孩子们也安顿好了!还要怎样?整天没rì没夜聒噪!还叫人安生不?敲,敲他妈的丧门星!”

    口中嘟囔咒骂,几步过去拉开房门,外面却空无人影,月光洒满院子,满地积雪莹莹生辉。李凤歧走进院落zhōng yāng,一边左右张望,一边寻思“派内诸事停当,谁会半夜找我?”忽见东墙根树丛微动,藏着什么东西。他眉头紧皱,喝道:“雪你个淘气包!大冷天到处藏猫,当心我打你屁股!快给我出来!”

    平常招呼雪,她总是欢跃而出,这回却半天没动静。李凤歧留了意,暗想“莫非有jiān细潜入?”念及此节,手捏剑诀运气戒备,瞋目叫道:“那儿是谁!快出来,再不出来我要放剑了!”

    树丛“沙沙”晃动,忽然站起个影子,纤弱苗条,绝非孩子的身量。李凤歧急退两步,指尖剑光闪烁,沉声道:“站住!尊驾何人?”那人走到院中站定,月sè照亮脸庞,只见美若幽兰,清似玉梅,眼眸中泪珠儿泫然yù坠。

    李凤歧呆了,喃喃道:“你......你是.......你是潇潇!”

    潇潇道:“凤......凤哥。”刹时泪流满面,冲到跟前投身入怀。李凤歧张开双臂搂住她,狂喜感伤,百感交集,随热血涌上心头。两人紧紧相拥,久久不愿分开,这一抱,胜似千言万语,所有的思恋,悄悄流入心田,无须再用言语表白。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雪花,李凤歧微觉凉意,醒过神来,放开潇潇仔细端详。分别近两年,她身材更高了,样子更美了,黄毛丫头的稚气消没殆尽,已是一位婷婷玉立的美丽少女。李凤歧心摇神醉,道:“你才刚叫我什么?”

    潇潇兀自流泪,哽咽道:“凤哥哥,头回见面时,我就这么叫你的.......凤哥,我好想你,啊嗤!”猛地打了喷嚏,泪水沾湿了李凤歧半边脸,她自觉滑稽,忍不住咯咯发笑。

    李凤歧道:“又哭又笑,狗撒尿,冰天雪地的还胡闹哩。”着领她进屋,扶到床上躺好,又用被子盖好。伸手摸她身上,仅穿茧绸衫子,心下不由黯然“行sè如此单薄,她的境遇也不好,一定吃了很多苦。”怜意油然而生,温言道:“你好生歇息。我这床铺又软又暖和,比那千金姐闺房里的.......”

    到这儿,他打住话头,耸起鼻子嗅了嗅,脸上露出难堪之sè。原来潇潇体香若兰,令人心旷神怡。而那褥子半年没洗,李凤歧又爱躺着喝酒,被子酒气熏天。一香一臭,两种气味混合散发,要多难闻有多难闻。李凤歧红了脸,挠头道:“被子有脏,可熏坏你了。我......我出去给你找新的.......”

    潇潇抱紧被子,笑道:“不碍事,明儿天晴了,我帮你洗。”目光柔静似水,悠悠的道:“一辈子,我都为你洗衣叠被,好么?”

    古代言情含蓄,这么相当于托付终生了。李凤歧如闻天籁,魂魄轻飘飘似飞入天堂,情不自禁将她揽入怀中,俯头亲吻。他头回亲一个姑娘,不知就里,只顾劈头盖脸的乱嘬。潇潇婉然承应,柔顺的迁就他。激情逐渐平静,四唇相接,这才尝到脉脉相悦的甜美滋味。

    过了良久,李凤歧醒过神,感觉潇潇身子热乎了,撒手放开她。潇潇缩进被窝里,李凤歧坐在床沿,两人相互看着笑,讪讪的不好意思。李凤歧道:“隔了这么些年,你怎么今天才来找我?”

    一听这话,潇潇笑容登敛,道:“自巫山分别后,我和花爷爷回山救人。没多少rì子,那些正派弟子又来追杀,我们东躲xī zàng逃命,云贵川各地都走遍了。前些天花爷爷旧伤复发,唯恐正派中人趁机追到,于是发狠逼我离开。我不愿走,他忽然变得好凶,是要吃了我补充法力,真的,现出原形撕咬.......”

    她越越伤感,低头拭去眼泪,吁了口气,道:“我无处可去,只好壮起胆子,上峨嵋山找你。”

    李凤歧奇道:“止僭障隔绝外人闯入,你如何进得山门?”

    潇潇道:“峨嵋玄门隐匿方外,微茫难寻,这原故人皆尽知。我在山脚转悠多rì,找不着上山的道路。前天遇见个女孩,四五岁光景,摘梅花时从树上摔落,要不是我出手接住,她就掉悬崖里去了。事后姑娘自称剑仙弟子,邀我上峨嵋山做客,她的‘李大师兄’会答谢我的救命之恩。我听她讲出你的名字,料想多半是真的。于是按照她指明的路线,从后山偷偷摸到了你的门前。”

    李凤歧恍然,道:“那女孩是雪,剑仙门年龄最的女弟子。常在山下村塾念书识字,如今学堂放年假,她象摘了笼头的野马,只管到处乱跑淘气。”

    潇潇笑道:“年纪,恩怨分明,你这师妹长大了是个人物。”

    李凤歧沉吟道:“雪年幼无知,倘其他弟子发现你的身份,那倒有麻烦。为今之计先暂时藏在此处,待我慢慢禀明师尊。”

    潇潇道:“你师尊能容我么?依我看,咱们还是悄悄下山,另寻隐秘处安身。”

    李凤歧胸有成竹,道:“尽管放心,虽然门规禁止结交妖类。但你是我的什么人?岂可一概而论?等我解释清楚,师尊他们自会对你另眼相待。”

    潇潇道:“唉,不管了,是死是活,反正我不跟你分开。”着打个哈欠,星眸朦胧,道“我啊,是块牛皮糖,你想甩都甩不掉。”

    李凤歧道:“你也困倦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再计较。”

    潇潇往床角里边挪动,空出个位置,笑道:“我才焐热的地方,快来暖和暖和吧,你可别欺负人,仗着力大跟我抢被子。”

    假如两人同床共枕,后续之事可想而知。李凤歧心神一荡,便yù宽衣解带,脑海忽然闪过师尊的话语——“何者为妖?废弃伦理道德,只是顺乎自身的yù念行事,这是妖类共xìng!”又有“想女人无可厚非,应当合乎人伦大礼,明媒正娶才好!”

    他暗自惊心,想到“潇潇修炼chéng rén身,垂危之际也没现出原形,显然和寻常妖类已有区别!由妖变人的紧要关头,她正该熏习人伦道德,尽早修成真正的人类,”继而又想“据师尊所言,妖类藐视伦理,行事随心所yù。今夜我若跟潇潇同床,岂非滋长她的妖xìng?我李凤歧处世天立地,定要光明正大的娶她为妻,鬼鬼祟祟的偷欢,那是欺辱女孩子的下流行径!”

    打定主意,李凤歧道:“我睡地上。”找块青砖当枕头,叉手叉脚的仰身躺倒。

    潇潇与他心曲相通,看情形已明所以,感动中略带失望,柔情悱恻,对他只有加倍的敬爱。当下别无多言,乖乖的拥被而眠。

    一宿黑甜,李凤歧心宽意满,加之疲痨未消,rì上三竿才醒转。醒来发觉脑后青砖没了,垫了软绵绵的枕头,身上盖了厚厚的棉被。他支起身左右顾盼,只见床铺整洁,窗明几净,地面打扫的光洁明亮。桌子中摆放两碗梗米粥,咸蛋,烧卖,剁椒,腊肉四样菜整齐jīng致,热腾腾的香气四溢。

    李凤歧大喜,跳起来抢到桌边,瞅准腊肉伸手就抓。潇潇提个水桶走进来,见状忙道:“哎呀,有筷子啊,这人,跟猴儿一样,吃东西用抓的。”放下水桶,搬凳子让他坐好,又将碗筷摆到面前。

    李凤歧一边吮指头,一边打量潇潇,看她身穿棉布褂袄,头裹白帕,一副村姑打扮,简单朴素更显清纯。李凤歧暗觉好笑,问道:“哪儿找的庄户行头?”

    潇潇笑道:“我醒得早,后山村子里去逛了逛,恰巧今天十五赶集,各样吃食用具都有卖的。我用绸衫子换了些东西,回来扫地抹窗,待会等你吃完饭了,我再拆洗被褥。”着,摸了摸额角,欣然道:“不知怎地,见到你之后,我胆子大多了,跟生人也敢谈买卖。”

    李凤歧嘴里塞满饭食,含糊道:“这就叫作身正胆气壮,又不是妖邪,如何怕见人?......唉,这菜好吃,就是没酒。”

    潇潇道:“凤哥,你把酒戒了罢。我听人,男人喝了酒喜欢打老婆。我怕.......”

    李凤歧道:“不怕,我怎会打你?绝对不会!”放下筷子,指天发誓道:“从今往后,我若欺负潇潇。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就算死了也变乌龟王八蛋,十七八辈子翻不了身。”

    潇潇“噗哧”乐了,道:“胡八道,没酒也发酒疯。”目光游移,瞅见梁缘上挂的一物,惊喜道:“哪来的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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