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登上崖,抱膝坐在岩石边缘,清凉的夜风吹乱发丝,也吹走积压心底的沉沉郁意。石下忽有人叹道:“你果然到这里来了。”雪双眼凝视远方,下巴搁在膝间,道:“大师兄,以前是你引我来的。”暮sè里人影一晃,李凤歧跃上大石,抱手站在身后。雪道:“你离别潇潇姑娘的那年,时常坐在这山崖上,一动不动向远处看啊看,从早上看到rì落,我奇怪山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就坐到你身旁,从早到晚也盯着你看。”到此唇边泛起笑影,目光柔静似水,悠然道:“rì子长了,大师兄总算注意到我,不再整天呆坐了。带我山前山后到处玩,捉野兔,折梅枝,上树掏鸟窝。喏,那棵松树还在悬崖中间呢!有一次你抱我上去找鸟蛋,我追着松鼠朝树梢猛爬,手一滑差摔进悬崖。你一把抓住我后背,问我‘怕不怕’,我‘不怕’,一看你的脸都白了,呵……我没父母亲人,但我知道,亲哥哥对待亲妹妹,应该就是那样的……”眼底微现泪光。
李凤歧道:“我才失去兄弟,可不想再失去妹子,何况我答允过桃兄弟,一定要保你平安周全。”远眺苍茫山影,道:“刚才我反复思量,假如桃兄弟还活着,他会答应你为他而死么?决计不会,所以你……”雪一摆手,打断话头:“大师兄你别劝了,我决定交出心,可不是为了他。”
李凤歧微愕,道:“那你为谁?”雪道:“为了我,为我自己的感情!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他身碎血流的样子,早晨醒来枕头总被眼泪水浸透,谁能忍受这种煎熬?倘若当时能代替他死了,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免得之后无穷无尽的伤心。大师兄,要你拿自己的命换潇潇不死,你愿是不愿?”李凤歧默然低头。雪暗知过头了,微感歉意,低声道:“我是个粗笨女子,很多道理糊里糊涂讲不通。”站起身面向苍山,一瞬间又复坚定,道:“但我还清楚自己的感情。琰夫人诱我舍生,大师兄劝我别死,你们都动摇不了我分毫。我要那么做,只,是,因,为,我,愿,意!”
李凤歧望着她倔强的神情,初见时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依稀又站立在眼前,了头不再深劝,只:“魔芋大夫托我给你带个话,倘若拿定主意,三天内要远避荤腥。他准备给你换上天风龙宝,那是岷山神龙子嗣的神物。取心之后,尚能令你延命三五月。天命难测,三五个月不定会有意外转机。”
雪似乎没听到,嘘口气道:“跟你会儿话舒服多了。多谢你,大师兄,你永远是我最亲最亲的大哥哥。”笑道:“这下回屋能睡个好觉。”轻快的跑向居处。李凤歧临风伫立,少顷也掉头离去。
崖人影悄散,崖底语声再起。麻姑和欧阳孤萍隐身暗影,上方动静已仰观多时。孤萍道:“东野雪身带厄运印记,趁着神农门取心之机,可将她全身内外查个透彻。”麻姑摇头道:“查找印记之事,现下须暂停。”孤萍道:“怎么?”麻姑道:“当务之急是复活桃师尊,切勿另生枝节。”略停一瞬,续道:“运数玄微深崛,常会产生预料之外的奇变。卜筹门虽可预测吉凶,但插手其中须处处谨慎,千万不可执泥于结局好坏,妄自判定因果,须知厄运未必不能成就大功。你记住了,顺其自然乃本派至旨,深悟此节方可迈入高手行列。”
孤萍悔道:“唉,我早些完成两件任务,也不至于生出这许多麻烦。”麻姑道:“两件任务?一件是暗察东野雪,另一件是什么?”孤萍脸一红,低声道:“以情爱缠住李凤歧,帮他摆脱情伤,挑起复兴玄门的重担。”麻姑道:“你完成的很好啊。”孤萍只当她讥讽,脸更红了,垂下头道:“若是李凤歧执掌玄门,哪会有后面这些大祸。总是晚辈疏失,深负前辈所望。”麻姑道:“你真以为美人计能令男人振奋,玄门就复兴有望了?唉,到底是女孩子,虽然聪敏善谋,对这种事仍缺少辨察。”
孤萍瞪大了眼,蓦地惊道:“您…..您是骗我?骗我亲近他!”
麻姑笑道:“本前辈观相卜卦,几时弄错过?你和李凤歧生有夫妻相,姻缘暗中系定,我只略施计顺应命数罢了。如今李凤歧情障已破,仙体完就,正可携你之手重续仙缘。萍儿,好生与他相守罢。”拍了拍她肩膀,飘然离去。孤萍心惝神摇,半天方道:“这位麻姑前辈,还真……姜是老的辣。”
第二天麻姑询问意向,雪依然坚持换心。于是麻姑传命清洗化婴室,调试法器,展开第九次复活行动。两rì后,桃夭夭的断发放入水晶罐,要取雪的热血育胎。燕盈姝手持金针道:“一旦把血气传给他,你们的生命就相连了,确切的讲是他为主,你为从,你的生死随他而定。七天内若得不到心脏,他死你也会死。这根采血针刺下,事将无可逆转,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雪道:“我不后悔。”解开衣袖伸出手。燕盈姝在腕部刺出孔,取血半盏,拿去注入水晶罐内。赤灵芝仙液生效,再经神农紫河法催育,令那断发化为胚胎,迅速长大。
随后七天期至,婴孩落草。因为得到雪热血滋助,对杀yù的抵御力增强,孩童自绝的善念不再激烈。转眼度过十五天,无须纯阳真气激活,由孩童平安的长成少年,至十六天清晨才陷入昏睡状态。换心时机已到,雪服下麻药昏睡,神农弟子抬她入帷,屏退旁观者。此时魔芋大夫炼“天风龙宝”耗力过甚,取心之任便由燕盈姝接手,好在事先筹措周密,一应环节完成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