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非?”待惊绪渐宁,方才从细琢磨:“嗯,鬼方族的后裔信萨满巫法,与假称佛门的金轮教大相径庭,他们搅缠在一处,难道是想合谋图霸中原?大巫师待金轮教主似不甚敬重,或许尚未谋划妥当。”
她博学多智,却只猜中半因由。长久以来,金轮教与萨满巫道同盛于西北,都供奉“长生天”神位,但前者看作护教大力所在,一如中原佛寺里的金刚韦陀。后者则奉为万物生发祖源,恰似西方教派里的“梵天,上帝”。对“长生天”地位尊崇轻重相异,使两者既存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有林林总总的隔阂。到元代金轮教大兴,萨满衰落,彼此芥蒂愈渐增多。因此大巫师图抻言虽客套,神气却显倨傲,当下发话:“既要共谋计略,还望教主赐现真颜,以示贵方诚意。”轿子直接放落平地,轿帘竟未掀起。
殊胜佛坐在轿里道:“恕本座无礼。因近年常受外魔侵扰,致使贱体衰残丑怪,未敢造次亵辱尊目。”
图抻道:“外魔是指巴蜀峨嵋派么?据闻峨嵋玄门进击南海,毁破贵教设立在普善岛的主坛,教主身体受损,想必是池鱼之灾了。”此时金轮弟子摆好座椅,四护法依次坐下。如意仙道:“大巫师所言无差。我们教主与本教兴衰同体,为蜀地邪道欺压多年,伤损积久成重,普善岛佛难后愈发深沉了。”奥波耶道:“幸而长生天庇佑,峨嵋邪道已遭灭之祸。我们各派同气连枝,正该联手共襄复兴大业。”图抻道:“峨嵋遭祸我有耳闻,具体经过还请详告。”摩尼珠微笑道:“过会儿汉家朋友来聚,可请他们从详讲述。”
图抻暗思“我拿金轮教主比池鱼,言辞大不恭敬,他们居然还能和颜悦sè的对谈。看来金轮教运势大衰,处处陪心,以期我塞北强势的援助。”微然一笑道:“跟汉人呼朋称友,可得多长个心眼。”挥手命粘罕:“拿酒菜款待客人。”牛马肉食早已治备。众伙计前后奔忙,撤掉几副座子,清除死尸血污,端盘摆碗开封酒坛。
稍顷,热气蒸腾的肉块堆满桌子,金轮众僧挥动解手刀,一通狼吞虎咽。破泥阁风雅之所,霎时恍如妖魔啖食的洞窟。刘公公等人吓破了胆,瘟鸡似的缩进墙角。偶有伙计欺弱xìng发,走过时狠踢两脚,他们都没敢躲避叫痛。奥波耶叹道:“汉人凌压各族rì久,无怪遭人厌恶,此可谓一报还一报了。”摩尼珠笑指庄公子道:“这个汉人倒特别,居然有幸与大巫师并肩挽手。”
适才接洽传命,图抻始终没放开庄公子,闻言问道:“这汉人是很特别,各位可看出他的来历?”如意仙jīng于鉴相,定睛端详道:“头微现五sè龙云,呵呵,兔崽子竟带汉家京都的气象。”他专修皮相邪道,外表洁净内心秽浊,当着大巫师忍耐没片刻,肚里粗恶又流于言表。
图抻道:“观其颜sè气运,确是dì dū之主。况有太监当仆从,身份也可判定了,”朝刘公公一努嘴。奥波耶正容道:“大巫师入京城抓获汉主,功果远超贵方先贤,实在令人敬佩。”
图抻笑道:“谬赞了,汉家京都立太庙,建天地坛,暗具六乘龙气护绕。诸般素为北地宗派忌避,百年中并无一位巫师入境,我岂能超越先辈,随便跑到汉京里抓人?这汉人皇帝实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着略述事因。那庄公子脑门低垂,似睡非睡的眯着眼。众人只当被巫师法力所困,其实是蚕妖**术解消未久,神倦意怠,昏沉沉浑不觉周遭变故。摩尼珠笑道:“这叫做天意了,大巫师约我们在此会面,不想汉家天子竟自投罗网。”
奥波耶道:“敢问大巫师如何处置?”图抻道:“我等聚会,皆因御天龙召集,要商议结盟并力之事。东瀛秘忍现今驱兵过海,意yù占领中国。然而占地容易夺心难,若没收伏皇帝,中原官民势将不断反抗。我们手里攥着这张宝牌,倒可与御天龙交换些物事。”一直沉默的殊胜佛忽问道:“你们想交换何物?”
图抻道:“瓦喇四部南下,将燕冀等地让给我们作牧场。”反问道:“金轮教世居西边雪域,现今联盟东北,也想占据中原地域么?”奥波耶笑道:“敝教世代远离红尘,无意占地封疆。”图抻道:“总归有求取吧。”殊胜佛道:“只求天下名山废止异教,只设我金轮道场。”
蚕娘子悄声道:“好大胃口!北方蛮子到中原占地盘,不过想放养牧马讨生活。金轮教竟要占尽天下名山,让佛寺道观改信他们的歪理。摆明灭尽正道啊,御天龙真能帮他们办到?”转头:“咱们算赶着了,各方势力聚在这商量瓜分中原,老百姓要倒大霉啦,该怎么办才好?”放在半年前遇着此况,不定她还幸灾乐祸一番。但身处峨嵋玄门数rì,多少染了正气,不觉也为苍生的祸福担忧。
龙百灵摇摇头,实不愿多想尘世争扰,惟有“峨嵋玄门”等字眼入耳,心境方起波澜,不由自主的宁神倾听。
两方谈论半个时辰,反反复复均是试探诱哄之辞,虚多实少。门外雷雨渐歇,忽然快步走进两名金轮教徒,咿哩呜噜的向教主禀报情势。图抻道:“贵教行动谨密,附近设下很多岗哨吧。”摩尼珠笑道:“远涉异族之地,不得不如此…..”听明探子所报,欣然道:“我们的汉人盟友赶到了。”
才时,外边“哒哒”蹄响,五十多匹快马疾驰到楼前。骑者落地拴缰,四护法迎入堂中,逐次向大巫师介绍:这位是五台掌门何兆基,那位乃青城掌门周尚义,以及百花教首领召猛等等。图抻两眼朝上爱理不理的,陡然双睛一翻,盯着其中一个穿道袍的老者,道:“他是何人?怎么身藏玄门真气?”
那老者笑道:“大巫师好眼力,贫道常生子,旧rì曾于峨嵋玄门修炼。”微微欠身作礼。周尚义道:“峨嵋乱尘不识贤良,驱逐常仙师离派。常仙师便邀青城派另立门户,实已是我们这边的人。”
楼上蚕娘子头冒冷汗,连声道:“完蛋了完蛋了,玄门叛徒,道宗恶人,都在这儿扎堆凑伙,咱们这回是进了贼窝啦!”又听图抻问询:“峨嵋派覆灭的情形,金轮护法有些汉人知晓,就是指你几位么?能否告知一二?”眼瞧常生子气静神笃,修为实非等闲,口气稍放缓和了些。
新进门的众人依序落座。常生子道:“今岁峨嵋山上那场斗法,贫道未曾亲历,详情可请道宗掌门细述。”转目看向何兆基。五台派经过上次峨嵋山血战,伤亡极是惨重,到此已然人少势弱。但毕竟曾是道宗首脑,听常生子一,众人目光自然聚到五台掌门身上。何兆基剑伤未愈,气焰较先前大减,闷声道:“峨嵋派灭没灭,我不晓得,我只知道峨嵋师尊已经死了。”图抻道:“峨嵋师尊?是那乱尘么?”何兆基道:“不是,换了个叫桃夭夭的少年。”周尚义插话:“峨嵋派的新师尊桃夭夭,确实是死了,我们亲眼看见他粉身碎骨。”
几句问答好似炸雷连轰,龙百灵脸如白纸,霍地站起身来。蚕娘子惊叹:“桃夭夭!他死了?他有魔剑宇宙锋还会死啊?…..唉,姐,你哪儿去?!”
一转眼间,却看龙百灵已快步走到楼下。
注1:萨满,中国古称“珊蛮”,为北方流传的原始宗教。
注2:伊都恩丝,卡迪尔钦均是匈奴语音,意思与本书所写大体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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