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冷心,我盼他救人纯是犯傻。”其实暗地里也知道,唐连璧动则遇袭,必须使出玄水剑,行至李凤歧处经十余次防守,暴发的水患还不得倾覆大殿,冰棺势必难保,因此没法行动。一霎时焦惶无措,桃夭夭额头涔涔冒汗。干尸感喟道:“万象归心殿,如若心散无归,定将迷失本象,从此身游异界而永不得出了。”桃夭夭愈发惶急,痛感似怒cháo狂涌,气力极速衰减,轻盈的雪也如铁石般沉重,腿膝一弯原地半蹲,却见李凤歧全身没入镜面,四方光影熄灭,消失的了无微迹。
那干尸又:“早半个时辰,有一女子也曾入殿转体,强要发功站定,结果失落在痴心生成的异界中。刚走的那位仙徒同样失于痴心,他俩心境相投,命数交合,大约能在异界相遇。”
桃夭夭深深吸口气,艰难问道:“早……早先的女子?”干尸道:“是了,那女子已成矫阳仙体,应当是你们卜筹门的高手。”桃夭夭料到是欧阳孤萍,追踪鬼手误闯归心殿,先一刻陷进所谓“异界”里了。要救两人须当稳定自身状态,桃夭夭存思宁神,调匀经脉气行,但觉止痛如抽茧,一时半会莫能达成。
归心殿惊心动魄,万象镜外也是人皆失sè。如梦如露本来极怕宓文妃,看到李凤歧遇险失踪,忧急之际再顾不得其他,上前直言求告:“天文宿首座,请您显示剑仙首徒的踪影。”
文妃侧目斜睨,道:“你敢跟我提要求?”如梦如露“扑通”双膝跪地,一口气道:“奴婢蒙首座教化,除却畜形得获人身,天地再造之恩尚未报答,怎敢妄求许多?皆因太太往rì教我仙道真旨,人情世故,口耳相传之间,主人的心思我也能揣度二三。前者峨嵋山会面,您帮剑仙首徒克越情障,声言必破纯阳仙体,到底未曾施行,可见真意是想成全他的。现今剑仙首徒下落不明,您肯定牵念在心,寻察在即。奴婢急着代主宣明意向,言多冒犯,望太太您大量宽恕。”
红袖听得连连眨眼,讶然道:“如梦姐你好口才啊,拐弯抹角入情入理,以往怎么没发觉!”如梦如露张口结舌,也不知哪儿来的伶俐劲儿,居然当着天文宿首座搬弄辞令,滔滔如流的申辩。四周众人悚然默立,只等座上首座雷霆怒发。如梦如露刚鼓起的满腔勇气,便在这静默中消尽了,手脚绵软只待瘫软躺倒。哪知宓文妃并未发作,哂然一笑道:“没错,我是记挂着李凤歧。这人是我孩儿的得力助手,能否打破痴局完成试炼,我正想瞧瞧他的表现呢。”提起笔书写符文,万象镜画面改换,显出李凤歧的影像。
李凤歧正奔行于深长山洞中,幽邃的环境似曾相识,心头却甚感希奇“洞里应该灌满了水,我是游着进洞的,怎会用两只脚跑路?后面有只大蟾蜍追杀我,这会儿也看不见影子了。嗯,想必是洞口它钻不进来。”
他恍恍惚惚,总觉若有所失,忽见前面路断了,裂成十多长的悬崖。有人在崖边呼唤:“大师兄,大师兄,救救我啊!”语音婉转清凄。李凤歧如梦方醒,大声道:“对啦,我为救一个女子才游进深潭下的山洞,我是要救一个女子!”忽又生疑“她干么叫我师兄?”跑近悬崖探问:“你是谁?是在喊我?”崖下传来回应:“我是欧阳萍啊!在喊玄门大师兄李凤歧!”
李凤歧大吃一惊,探身观看,崖石上攀着五根手指,白嫩细长是少女之手,下方黑沉沉的却看不清人。但想凭一只手攀抓,全身悬于深渊边缘,危急待救是刻不容缓了。李凤歧忙抓住她手腕,一把拉上来。那少女脚未落稳,已放声哭道:“大师兄,可盼着你了!”一头扑进怀里,把李凤歧唬的连声叫唤:“喂喂,这位大姑娘,咱们素昧平生,可别乱套近乎啊。再峨嵋弟子立身正派,怎能随便跟娘们拉扯搂抱。”
少女道:“怎叫素昧平生,我是你师妹欧阳萍,认不出我了么?”李凤歧后退几步,推右手放剑光照亮,上下打量好几遍,摇头道:“欧阳萍今年才岁,女娃一个啊!哪象你,这样高挑丰满的身材……”眼瞧她隆起的胸脯,霍地红了脸,喃喃道:“我刚刚是第一次抱紧大姑娘呢……”话犹未毕,少女又投入怀抱,哭告道:“大师兄,我对不起你,我干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就是六岁的时候干下的!”
万象镜外众人目睹这一幕,大多疑惑不解。红袖曾听李凤歧忆旧事,对于幽潭遇长蛇,隧洞避巨蟾,久困方寸宫等段落印象颇深,目睹场景宛如李凤歧所述,抬手指认道:“很象他们历险逃生的地方,一条长洞通方寸宫,两个少年躲避大蛤蟆,与我想的差不多……呀,莫非李凤歧回到过去了?”如梦如露暗自吃惊,壮起胆子问:“请首座赐知,镜中异界竟是如何生成,有何险阻危伏之处”
文妃道:“那是迷思形成的境域,何处危险只有他们本人知晓。”
如梦如露道:“迷思形成……想必是幻境了?”
文妃摇头道:“鸿钧道祖设立的天地创生之法,岂是幻境可比。道祖的仙法设定,人进归心殿迷了魂,必从迷思里另外生成一个世界。平时深埋心底的念想,不肯回顾的旧忆,都将化成实景,使人羁游其间难以自脱。”目示万象镜表面,道:“你们看吧,卜筹,剑仙两首徒,定将暴露自身最深层的隐恨。”
李凤歧推开怀里的女子,决然道:“你不是欧阳师妹,我不跟你纠缠,我找得是另一个女孩儿……”仰起头苦思,总想不起要找的人是谁。欧阳孤萍情绪激动,口里絮念:“我对不起你,大师兄,是我害了你。自你下山追查瘟疫源头那rì起,我造成的祸害延续了好多年。”
李凤歧奇道:“下山事务乃师尊当面交待,你从何得知?”孤萍道:“临行之际,大师兄生怕法力不够,完不成师命,因此你去向麻姑讨取镇魔仙符……”
李凤歧张大了嘴,骇异道:“我私底下的举动,你怎会这般清楚!你,你是妖魔的化身?”念及个妖字,忽如醍醐灌,惊觉道:“妖女,我要救妖女雨潇潇!对啦,我来是找她的…….”忽然后方咆哮声起,巨大的黑影堵赛洞道,李凤歧愈发慌张,混乱的口齿恰似利刃,反将记忆剖理更清晰了:“是那大蟾蜍追来啦!瘟疫源头就是它!妖女潜水太久失去知觉,背后又有瘟神追杀,这回峨嵋大弟子非得玩完了账不可。”一边乱嚷,一边拉欧阳孤萍跳过悬崖。后面玉蟾蜍暴吼阵阵,肥硕身躯死命往洞里挤,一向两人接近。
境外众人睹景推理,均知山洞,玉蟾是李凤歧的迷思所化。但见情势紧迫,劫难非虚,若遭重创也有xìng命之危。
玉蟾蜍爬到悬崖边上,发觉去路阻断,立即暴怒发狠,张开巨嘴喷出墨绿sè气团。这一下如滚雷破天,顺着洞道飞速袭来。李凤歧大叫:“有毒!”将孤萍往前一推,自然而然挡在她身前。“嘭”的震响,气团正中背心,李凤歧应声倒地,伸长脖子空呕,惨然道:“吐血了,我吐血了。师尊天王盾初成,吐血形魂俱灭,我的娘啊,我还不想死……”那边玉蟾蜍喷吐甚耗jīng力,一时间闭目蓄势,伸腿yù爬过悬崖。
欧阳孤萍返身抱起李凤歧,伤势未察,两行珠泪先已垂落。李凤歧道:“生有轻于鸿毛,死有重于泰山,让我看死哪儿舒服些。”孤萍饮泣道:“大师兄,我又害了你。十多年命运险恶,全是因为我对你下了毒手!”李凤歧嘴唇蠕动:“不对啊,你该‘你比泰山轻的多,肯定不会死’……”
孤萍道:“你那天跟麻姑求讨摄五yīn符,碰巧我就躲在屋后。几张符纸贴着窗框晾晒,还记得么?趁着你们讨论道法的当口,我悄悄往那符纸上写下‘魇生咒’,最狠辣刻毒的咒语。麻姑早年自岭南觅得,那时正修改咒文,去其yīn毒加入正法。特别嘱咐我莫要妄自学用,我却偷偷记下咒文,还写到给你随身佩戴的仙符上……之后你痛失潇潇,身败名裂,流浪天涯饱尝孤零,一连串的厄运苦难。大师兄,都是恶咒引起的啊!”
诸如厄运咒画上符纸,导致下山事事不顺,麻烦不断等异况,李凤歧早知其详。水潭边也将符纸撕碎了,却未料诅咒效力如此长久。一生的悲苦找不到根子,到头来竟出自同门师妹之手。这变故来的太突兀太离奇了,稍微想一想都觉匪夷所思。眼望孤萍红唇翕合,他脑中渐感昏茫,只叫:“不对,不对,我不是找你,我要找妖女。我还没得到她,怎谈得上痛失。”
孤萍道:“魇生咒致人终生受苦,一如做恶梦做到死。除非施咒者同担厄运,别无法术可解。大师兄……”略微一顿,往常无法诉的心曲,忽而坚定讲出:“大师兄,我一辈子跟你同甘共苦好不好?咱们在一起永不分开,定可消解恶咒的毁害。前番我稍微表露爱意,你就当着仙道各派恢复了名誉,这解法果真有效!麻姑的真意我全懂了!大师兄,你娶了我做老婆吧。”李凤歧怔怔听完,伸头朝前道:“不,我要找的是……妖女,我要和她在一起。”
正在这时,前面忽而闪亮,一层水屏蒙上山洞末端。李凤歧大喜道:“那儿,是那儿,她就在那!”水屏后方的sè彩朦胧斑斓,有花树婆娑,有酒泉潺流,有魂牵梦萦的潇潇,还有思之yù忘又深藏内心的美好幻想。李凤歧神情万分急迫,努力向那爬去,却自认为中毒,四肢麻痹难举,只能象虫子似的蠕动。孤萍脸sè灰冷了,整个心魂都变冷了,道:“你到底没有原谅我。当初为什么要下咒?为什么,明着是损人,结果给自己挖了个永世难出的深坑。”话时,身边山石崩陷,当真出现万丈深渊。这是迷思变生的实景,暗合她的隐秘情感与其丧失所爱,不如永世坠入yīn冷幽暗。正要往下跳,终是放不下李凤歧,回手拉他足踝,留恋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