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舞得那么高那么欢快,她俩还办不到呢。
内宅也有需要出力气的活儿,又不好叫外面的小厮进来,毕竟家里姑娘一天大似一天了。纵然李家不是那种特别讲究的书香门第、官宦人家,也要讲究内外之别了。
入了伏,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外面的大太阳似乎能把石板都晒化,没人愿意这会儿出去,可是傻妞不一样,让她跑腿儿干活儿,她笑呵呵的应一声就去了,晒得脸通红一身大汗淋漓的,可是她好象都不觉得热一样。有人就悄悄在背后说:“傻子就是傻子,连个冷热饥饱都不知道。”
但话是这样说,却没几个人讨厌傻妞的。毕竟她除了傻一点儿,笨拙一点儿,别的都挺好。尤其是她能干活儿,什么粗重活计都难不倒她。她甚至在又林想清理屋子的时候,把一整张书案抱起来搬到了院子里!那可是松木的书案啊!沉得不得了,翠玉和小英两个人抬还很难抬动呢。
又林和小英她们瞠目结舌,看着傻妞脸不红气不喘的把书案搬来搬去的。
呃,四奶奶留下这丫头,一准儿是看中了她有把子憨力气。要是带着出门,只怕还能当个保镖使呢!
白芷心细,茯苓机灵,而且两个人都有迫切的想留下来,想证明自己有用的一股子狠劲儿。小英倒是觉得这两人学得快,翠玉可是危机感越来越重了。
不行,她不能让自己的地位被这两个丫头取代。可是翠玉除了找找碴,刁难一二,根本做不了什么。
又林那里,翠玉百般殷勤,可是并没有太大反响。
翠玉的用心,又林不是不明白。
已经快到仲秋,天气依旧炎热。镇上一帮交好的女孩子约好中秋一起放莲灯。这是镇上的旧俗了,自然也不能走过,就在家门后头的河边放一放。女孩子们的祈愿大多数都是祈求将来姻缘美满,或是求阖家平安——已经成婚的妇人也有出来的,不过求的东西就更杂了,有的求子,有的求夫君早日归家……
周榭往年放在莲灯里的纸签都会给又林看,今年可不给看了,早早折好了放在灯里了。
这回放灯来的人不少,定了亲的姑娘们平时不得出门,好不容易逮着今天这么个机会。不管从前相处的和睦不和睦,这会儿都是一团和气。
让又林有些意外的是,石琼玉也来了。
她是小脚,不怎么方便出门。而且她的年纪也的确已适嫁龄,只是婚事一直耽搁着,出于种种原因。
她也带了一只莲灯来。
姑娘们嘻嘻哈哈的互相问好,赏鉴对方的灯做的如何,又偷偷打听对方的灯里头放了什么心愿。有人肯说,有人躲躲闪闪,至于原因,自然不必再问。
“你写的什么?”石琼玉好奇的问了又林一句。
又林示意她自己看。
她的纸签就斜斜的在灯中间,正面写的是天下太平,背面写的是阖家平安。
石琼玉点了下头:“你的字比前两年写得可好多了。”
又林一笑:“石姐姐你写的什么?”
石琼玉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郁色,轻声说:“也没写什么。”
既然人家不想说,又林当然识趣的不会追问。
霍巧蓉笑着说:“石姐姐定是要寻一个如意郎君吧?”
陈家姑娘笑话她:“你自己写的是不是也是这个啊?”
“胡说,才不是。”
“不是话,干嘛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啊?”
后头跟着姑娘的妈妈们咳嗽一声:“姑娘们当心脚下,路滑。”
越近河边儿,水流声就越清晰。中秋的明月悬挂夜空,四周一圈儿淡银的晖晕,映在河面上,银光如鳞。
“就在这儿放吧。”
又林扶了石琼玉一把,她是小脚,这儿的石阶又滑,上下着实不便。
石琼玉顺口道了一声谢,轻提裙摆下了石阶。
河边放灯的妇人不少,还有白发苍苍的有年纪的人在放灯,多半是为子孙祈福了。有的灯做得好,有的只是一个纸船,上面燃着蜡烛,放着纸条或木牌,上头写着人们所祈盼实现的心愿。据说漂得越远,燃得越久,心愿实现的可能就更大。
又林把灯放下,看着它晃了两晃,顺着河水慢慢漂走。
周榭的灯也放下去了,还闭上眼,嘴唇微动,祝祷了几句。
石琼玉拿着灯,似乎为什么事举棋不定。然后她象是拿定了主意,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把灯放在河面。
那灯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漂移。
她站在那儿看着灯漂开,半晌都没眨眼。
河面上漂着那么多盏灯,但是每个人大约都不会看错属于自己的那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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