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抬腕,两根纤指,轻轻捏住触肤寒凉的剑刃,慢慢地,将贴在自己脖颈上的剑给推开了一些。
她的一双美眸,凝视着他的眼。
“我知你来这里,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这么一件事。熙儿的来历我已向你解释清楚了,你若另有别事,尽管开口。”
谢长庚盯着面前这个伸手将自己的剑推离她颈项的妇人。
他已不止一次地从手下之人那里得到过或委婉或暗示的建议,提醒他将她接回来,由她出面,说不定能助力解决河西这个长久以来悬而未决的棘手的土人问题。
谢长庚自然更是早就看到了这一点。
让她去试一试,无论是从理智还是功利的角度而言,都不失是个明智的、能以最小代价去解决大问题的法子。
他没理由不用。
那日他从休屠回来,原本发出去的那封信,就是将她叫回,命她助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他已经帮了她不少,也答应庇护长沙国,叫她替自己做事,天经地义。
但是现在,他却不愿提及这件事了,半点也不想。
哪怕是要多费加倍,乃至十倍、百倍的功夫,甚至不得已,最后只能采用他原本不愿使用的武力解决之法,以兵镇压,血流漂杵,他也不愿对面前这个的这个妇人开口,说自己需要她的助力。
慕扶兰说完话,看到他的唇角轻轻撇了一下,脸上露出冷笑的表情。
他说:“慕氏,你巧舌如簧,我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此事的。我谢长庚行走多年,这回栽在你慕姓之人的手上,我认了。”
他收剑,“锵”的一声,青锋归鞘,随即命她退开,伸手开门。
慕扶兰默默地让开了。
临行迈步出去的一刻,他转过头,盯着她说:“慕氏,记得把你的阴私给我藏牢了。倘若传出半点流言蜚语,你自己知道的。”
仿佛威胁,又犹如警告,他说完,掉头而去。
慕扶兰站在门后,目送前方离开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解释。但听他的语气,似乎也就到此为止。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件好事。
她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想起昨夜他曾见过熙儿,也不知详情如何,怕熙儿心里会有阴影,随即回往自己住的地方。
熙儿看到她终于回来了,欢喜得很。当天晚上,慕扶兰伴他入眠之时,听到熙儿问自己:“娘亲,那个人,他说娶了娘亲你,他会不会把娘亲抢走,不让娘亲和我在一起了?”
慕扶兰早就从慕妈妈那里知悉了昨夜谢长庚和熙儿见面时的情景,知他还是吓到了熙儿,心里暗恨,立刻说道:“他已经走了。往后也不会再回来了。熙儿不用怕。无论怎样,娘亲都不会和熙儿分开的。你乖乖睡觉,在这里再等娘亲几天,到月底,娘亲就能做完事,我们一道回去。”
熙儿嗯了一声,闭眼睡觉。
第二天清早,涟城令来见慕扶兰,说谢长庚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黎阳那边病人很多,带来的医士分散到各寨洞之后,人手很是紧缺。
他人既走了,慕扶兰也就放下了心。检点了新运到的一批药材,很快便又出发,和袁汉鼎一道赶回黎阳。傍晚时分,快到的时候,一行人经过一条开在山边的山道,突然,马匹变得躁动不安,脚下仿佛微微震颤了一下,虽然这种感觉立刻就消失了,但头顶,开始有碎石沿着山壁簌簌地落下。
所有的人,起先都怔住,停在了原地。
“地动了!快过去!到空地停下!”
袁汉鼎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吼了一声,迅速下马,一把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取代车夫的位置,赶着慕扶兰坐的那辆小车,朝着不远处前方的一片空地飞驰而去。
众人紧紧跟随,刚奔到空地上,脚下再次传来一阵震颤,许多人站立不稳,纷纷摔倒在地。
刚才通过的那条山道之上,石块如同雨点般砸落。
这场地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不过片刻,便停了下来。
“翁主!你没事吧!”
袁汉鼎紧紧地攥住马缰,以防马匹受惊乱窜,等地动平息,一把推开车门,问慕扶兰。
慕扶兰双手抓着车窗,很快便定住了心神,说道:“我没事。”
这场地动虽然并不剧烈,但怕等下还有余震,袁汉鼎叫众人都不要离开,先停在原地。
众人照他命令,在原地等了一段时间,估计不会再起余波,终于松了一口长气。
地震虽然持续短暂,感觉也不是很强烈,但慕扶兰想到熙儿,很不放心,让其余人带着药材先去黎阳,自己打算掉头回去,不料却被告知,方才经过的一座栈桥断了,下面是条深涧,一时找不到渡船,无法通过。
眼看离天黑也没多久了,慕扶兰无奈,只能听从袁汉鼎的安排,派了一个精通水性的随从游过去,回城打听消息,自己则继续前行。
她到了黎阳,首领正带着人在翘首期待。这里塌了几十间屋,数百人受伤,轻重不一。她立刻带人投入救治,忙碌到了深夜,倦极,在首领替她准备的屋里和衣胡乱眯了一眼,第二天的早上,那个随从赶了回来,带来了好消息。
熙儿平安无事。慕妈妈带话,叫她放心。涟城那边的影响也不大,百姓只有轻微震感,只坏了几间老屋,一人受伤,还是因为恐惧乱跑跌跤摔断的腿。
慕扶兰终于放下了心。
附近还有别的寨洞,也有人受了伤,知道她在这里,纷纷来寻。
慕扶兰顾不得休息,又继续投入救治。
她忙忙碌碌,因为月底便能结束这里的事回去了,怎会想到,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她和她的熙儿接下来的仿佛可期的平静生活,也要随之而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