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自责,这大约就是命。”慕宣卿又说。
“当初无论你说什么,王兄也是不会听你的。王兄会有今日,全是我自己的过……”
“父王当初之所以要将你许给那姓谢的,是因为信不过我这个儿子。我一直不服,我以为这一次,我能证明给父王看,我能做到。如今我才知道,王兄是真的没用……”
他喃喃地说,视线仿佛穿过了围在他身边的人,飘到了那不知何处的虚无之中。
“王兄去后,事情交给你了……”
慕扶兰泪流满面,几乎不能自己。
长沙国年轻的王,于南归途中,得疾遽殒。消息传开,民众悲痛,举国缟素。
外面世界的那些人和事,并没有因为这里的变天而停下,每天,都在不停地传来新的消息。
谢长庚回兵了。
刘后返上京,朝廷恢复了秩序。
齐王退兵到了东都,占了半边国土,聚拢势力,另立朝廷。
谢长庚也封王,从此,彻底地把持朝廷,手握大权,并且很快,应当会以平叛之名,向阻碍着他大事的势力,发动战事。
而在长沙国的近邻,此前被击败的复州刺史,如今也蠢蠢欲动,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从目送王兄发兵北上的那一刻起,慕扶兰便知道,迟早会有这样的局面,无论王兄人在或不在。
她已做好准备。
白天,她面对着惶然不可终日的长沙国群臣,以冷静的姿态,处置着层出不穷的各种事情。但天黑下来,她却无法避免,整夜整夜地失眠,不能入睡。
王兄临终之前,叫她不要自责,但她怎么可能做的到?
国丧之后,阿嫂便病倒了,慕扶兰却知道,她不能也跟着倒下。
熙儿,阿嫂,阿茹,家人需要她的保护,万千刚刚失去了王的惶然不安的长沙国子民,更需要她站出来,让他们知道,已经庇护了他们两百多年的慕氏王族,并没有抛弃他们。
……
这一天,是长沙国国丧的最后一日,赵羲泰代表齐王,从东都来此吊唁。
他入了王宫,毕恭毕敬地于灵堂前拈香祭拜后,被引到了宣崇堂。
慕扶兰一身缟素,乌发如墨。她凭窗而立,清减得仿佛一朵沾在梨花蕊之上的三月轻雪,靠近些,呵一口热气,人便会融化成水。
赵羲泰定定地望了她片刻,朝她慢慢地走了过去,低声道:“你王兄的事,我极是过意不去。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不会相信,但有些事,如今我真的无法做主。攻破上京后,我亦想发兵去助你王兄攻龙关,只是我父皇……”
“恭喜你。”她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
“如今你做了太子,还记得来这里送我王兄一程。”
“翁主!”
赵羲泰几步走她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了她一只冰凉的手。
“你怎么骂我都没关系!我这趟过来,固然是受我父皇差遣,但更是我自己的心愿。前次我来求婚,你未曾见我一面,便拒了我。不管你是如何做想,或是外人如何看,我是真的一心想要娶你。”
“如今我这边,东都在手,有地势倚仗,钱粮俱足,兵马日增,足以与谢长庚抗衡下去了。你长沙国若是愿投效我父皇,从今往后,我们便是自己人,你我结盟,你这里若是遭到谢长庚的攻击,我父皇也不会坐视不管……”
慕扶兰抽回了自己的手,冷笑。
“太子,你觉得你的父皇,他真的可信?”
赵羲泰一字一字地道:“翁主,你我从小玩伴,我赵羲泰的心里,只有你一人。我愿以命,对天发誓,日后,等我掌握了东都,我必保你到底!”
慕扶兰望着他,笑:“但不知,你何时才能掌握东都?”
赵羲泰咬着牙,又靠近了些,低声道:“原本是家事,不足以与外人道。你也知,我从小体弱,没有想到,我的父亲,他竟也早早做好了我死的预备,早些年起,便养了许多的术士,沉迷房中之术,一心求子。我母亲年初才知道此事,他竟真的弄出了一个儿子,已经不小了,怕府里的风水冲撞夭折,一直养在外头,没有带回来而已。这回倘若不是顾忌我的母族之人,这个太子的位置,恐怕也轮不到我。”
他冷笑。“他一心另求子嗣,全力栽培,对我何曾有半分父子之情?既如此,我亦不会坐以待毙。”
“翁主,谢长庚对你无情无义,我和他不同。我定会养好身体,等我掌权之后,必事事以你为先,你相信我!”
慕扶兰望着面露激动之色的赵羲泰,轻声道:“我听说,谢长庚的母亲,如今在你们手里?”
赵羲泰颔首:“不错。刘后本也要动手的,奈何蠢笨。我略施小计,便得手了。有他母亲在,日后到了关键时刻,他必束手束脚,对我们大有用处。”
慕扶兰沉默了片刻。
“可惜,你现在的话,说了还是不算。”她说。
“你这趟来,倘若回不去了,以你来换谢长庚的母亲,你觉得你的父皇,他会答应吗?”
赵羲泰一愣,迟疑了下,“你何意?”
慕扶兰凝视着他。
“这个天下乱了,想做皇帝,各凭本事,即便阴谋诡计,亦是无可厚非。但有一条,你可知何,我最是瞧不起?”
她顿了一顿。
“我生平最恨的行径,便是捉敌方父母妻子,以此为挟。”
“你既来了,那就在我这里好生休养些日子,我有空,也可以替你再调养下身体,等到你的父亲想通了,愿意将谢母送来,你再回去,也是不迟!”
她拂袖,扫落了手边的一只玉瓶。
玉瓶碎裂声中,门被人迅速推开,涌进来几十名卫士。
袁汉鼎的剑,指在了赵羲泰的脖颈之上,冷冷地道:“太子殿下,你在东都,自己想必也是有人。倘若你的父皇舍不得拿人来换你,我劝你,那就叫你自己人怎么想个办法,把老夫人送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