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在《笑傲江湖》中塑造了一个最成功的角色,就是“君子剑”岳不群。前半部书,他的形象极好,品格端方,温润如玉,爱妻子,爱女儿,爱弟子,心胸豁达,令人心折。
然后到了后半部,他的真面目现行,他谁都不爱,妻子、女儿、弟子,都是他的工具,他的豁达、风度、道德品质全部是装出来的,在面临最终选择的时候,岳不群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为了利益,他什么都能够牺牲。好好的“君子剑”,令狐冲曾经心目中敬若神明的偶像和父亲,成了一个卑鄙无耻冷血的“伪君子”。
这中间所有的变化既有合理性、必然性,也有偶然性。这世间,大部分人最爱的是自己;可毫无疑问,还有相当部分的人是可以为了自己的亲人牺牲自己的。然而在选择的一刹那,太多的偶然性,可必定也有合理性、必然性。
易经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不是非黑即白的。除了黑白之外,最多的是灰色。
有时候,大师、人渣、英雄、坏蛋、学者、贪官、能吏、禄蠹、一代宗师、衣冠禽兽......这些词并不矛盾,完全可以放在一个人身上,因为人性就是复杂的。
民国的时候,有很多“大师”,文化水平很高,但他们在人品和道德上,说句“渣”都不为过。胡适长期嫖娼,给他人拉皮条,撺掇朋友出轨离婚;徐志摩追求爱情,当然也可以说成是婚内出轨,要抛弃妻子。萧军不断地抛弃自己的爱人,不断地追求新欢和年轻女学生;也可以说成是追求爱情,忠于自己真实的感情。胡兰成和包括张爱玲在内的八位女性“相爱”,还做了汉奸......;张爱玲感情生活丰富,你可以说是自由独立的新女性,也可以用完全负面的词来形容。
当代一些学术名流、高校教授人品不端,贪污经费,性侵学生,以权谋私,压榨研究生;当代一些大牌名嘴主持人,有艺无德,仗着名气吸金捞钱,生活糜烂,欺压后辈,甚至弄出性侵凌虐的丑闻.....都是有的。
所以,才华归才华,学问归学问,贡献归贡献,人品归人品,要一分为二。
你不能因为崇拜他们的才华,敬佩他们的成就,就把他们说成千古完人,一口一个“先生之德、山高水长”,这是捧臭脚、肉麻恶心。可同样也不能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对方,因为你我也做不到;正因为做不倒,做倒了的人我们才会奉之为‘圣’为‘贤’。
提倡好人好事,是因为好人好事极少;提倡一心为公,是因为一心为公绝少;然则,我们的所有人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善良的种子,对善良的渴望,对善良的认同。
宋徽宗的书法水平,秦桧的书法水平,蔡京的书法水平,都算得上大师吧。但他们就不是昏君、国贼、奸相吗?难道给他们树碑立传的时候,要写“一代大师秦桧”吗?
我们儒家思想里,当社会名流、成功人士去世了,退出了他们的人生舞台,我们有个传统,叫做“死者为大”,于是开始只谈贡献,不谈错误,只谈功劳,不谈罪过,只谈水平,不谈节操,这是不对的。大家看看也就好了,如果有一天爆出某样完全和我们私下做的相同的事情来,也不要惊诧。
某武侠小说大家去世了,媒体把他说成是他笔下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实际上这位大家并没有这么伟大,他政治上的投机是出了名的,他也曾经恶毒讽刺过陈毅元帅说要造原子弹的言论。小说《笑傲江湖》中对某些事物的偏见和敌视,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对自己的家庭、婚姻、妻子、儿子多有言论传说是不负责任的,他长达十年的婚内出轨,对相濡以沫妻子的抛弃,这些事情也要讲,不能不让人讲。大家的小说非常精彩,但他在道德上,完全称不上所谓的“侠之大者”。
可同样的事,换个角度,某大家家庭琐事,真相你我难明,恐怕也不能乱说。追求爱情,追求自由似乎也是十分正常的;后来认识到了自己当年政治上的错误,改正当然更是值得赞赏与欢迎。
某著名企业家去世了,整个商业圈都在吹捧他是英雄,吹捧他不畏艰难,敢为天下先,80岁高龄出狱后还继续创业,却选择性无视他作为国企领导,在上世纪90年代,个人贪污上千万,私分了300多万美元公款,建立了12亿元的帐外小金库,一个批条就能让身边的人获利千百万。他的女儿依仗他的权力,接受、索要了3600多万元人民币、100万元港币、30万美元.....这些铁一般的事实。可这同样是人性决定的,这都是他。
所以,这个世界是实用性的;每个人基于自己的利益、立场,会用言词来为自己辩护。可同时,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还是有是非对错的标准的,这是每一个人生下来后就有的。
我们年轻时讨厌一些人,一些人的行为,一些人的言辞;进入社会后,或许就变成了我们曾经讨厌的人,说着我们当年讨厌的话,做着我们讨厌的事。所以如此,只是认为现在这样更正确,或是可以活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