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亮吗?”
……别说莎士比亚,她现在也无法理解。
因为安和最喜欢的日本作家,根本不是渡边淳一,而是津岛修志。
而且渡边淳一的高峰作品在一九九七年就已经发表,之后再也没有一部作品如此经典。
安和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说五年后才是渡边淳一的高峰?
……
路德维希背对着夏洛克,在夏洛克看不见的地方,微不可见地皱起眉。
安和的骨灰坛,静静地立在白色的玫瑰中央。
不言不语,安安静静。
……
你没有说话,你一言不发。
但是,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
心里疑惑,表面上,路德维希还是对莎士比亚说:
“谢谢你转达他的话。”
“作为他忠实的朋友,我也想给你一句劝诫。”
他瞥了她身后的夏洛克一眼,:
“您挑选的伴侣无疑具有无与伦比的智慧和极为强大的手段,但他也有一颗铁做的心……恕我直言,他丝毫看不见人们的痛苦,他能看见的只有真相和逻辑。”
……
夏洛克-福尔摩斯会帮他洗脱罪名,是一个意外。
不过是因为他在去监狱里处理其他事务的时候,顺带看见了他,顺带发现了破绽,于是顺带把他救起……也将他打入了更深的深渊。
他去监狱里审讯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据说是法国国籍,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英国受到审讯。
他看着这位快七十岁的老人,神情冷漠地站在冰冷而混乱的监狱里,却在他步步紧逼的高强度审讯下,被一层层揭开最痛苦的回忆。
崩溃,歇斯底里,痛不欲生。
……最后,说出了一切。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把犯人逼到心理崩溃,这是警方常用的手法。
但没有人能做得像他这样干净利落,无动于衷。
一般警察要么会歇一歇,要么会换一个班,而他独自一人连续审讯将近三十个小时——对一个七十岁的老人。
这位福尔摩斯先生在问出了想要的东西后,再也没有看那个瘫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一眼,径直走出了监狱。
……
“如果他看不见人们的痛苦,那他也将看不见你的痛苦……对于这一点,我已经深有体会。”
莎士比亚最后拥抱了她一下:
“身为艾瑞希的朋友,我只是希望……即便你没有何艾瑞希在一起,也该对自己好一点。”
“谢谢。”
路德维希拍了拍他的背:
“虽然我并不认同你的话。”
她直起身,往上走了一个台阶,站在安和的骨灰旁。
而她的左手边,是夏洛克。
“每一条罪行都有其对应的处罚方式,在你没有犯罪的时候你已经承认了法律,没有理由在你犯法的时候却要修改它。”
她站在那里,黑色的长裙垂到脚踝,眼睛上描着精致的黑色的眼线,使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十八岁:
“当然,福尔摩斯先生缺乏社会责任感和共情能力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一贯如此,如果有一天他懂得体恤金鱼们的情感,某个英国政府恐怕就不用如此伤脑筋了……”
感受到来自左边越来越冷的视线,路德维希立刻识趣地打住了话头,转了一个话锋:
“但福尔摩斯先生对你的做法是没有错的,莎士比亚先生,你不能因此批判他的品德……试想一下,如果执法者因为同情而随意更改处罚方式,那其他违法者怎么办?这是不公平的。”
莎士比亚站在台阶下,沉默了一会儿:
“就算这样,我的小阿玛兰妲有什么错?她为什么要背负她父亲的过错?”
“因为她是受益人。”
因为药物的影响,她话说得很慢:
“你敢说,在她人生的十八年里,没有一条项链是源自你犯罪所得?人的关系生来注定,她要背负你的债务是因为她的父亲犯了错,而不是指出这个错误的人缺乏同情心。”
——敢贩卖中国国宝,还好安和不知道,知道也会喷死你的。
中国人要被埋在中国的土地上,居然还敢卖古尸,不怕十三亿人一人一口盐汽水么。
……
莎士比亚或许忠诚,义气,像个军人。
但显然他和安和接触的时间太短了,安和绝不会理所应当地把自己的过错推给别人。
路德维希笑了笑:
“我感谢你的关心,但是,我拒绝接受你对福尔摩斯先生的指责。”
……
莎士比亚走了。
隔了很久,路德维希忽然毫无预兆地回头。
夏洛克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
“我知道我今天尤其漂亮,但是你一直盯着我的后脑勺看是看不出来的,先生。”
夏洛克靠着墙壁,移开目光: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回去?
她垂下眼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按了按太阳穴说:
“其实我刚才说的话有漏洞,如果不是我脑子有点混沌,我可以说的更严密一点。”
她转身,直视着夏洛克:
“吃药让我很不舒服,想吐,眩晕……我明天可不可以不吃药?”
夏洛克皱起眉:
“眩晕?这不是因为药物,我的用量是计算好的,你头晕是因为经历情感重创导致精疲力竭,大脑暂时缺氧……”
“不,我想听的不是原因。”
她打断夏洛克:
“我只是在问你……我明天能不能不吃药?”
夏洛克斜斜地靠着墙壁,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才轻声说:
“维希,精神性药物和法律,是一样的。”
……
是一样的……都为了约束人的行为而存在,有既定的用法和用量。
以及,不能因为同情而更改。
……
路德维希并不适应长久地穿高跟鞋,脚心因为血液不畅,就像针扎一样。
良久,她开口:
“没关系……即便你不同意,事情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她看了看空旷的大厅,笑了笑:
“先生,没有人了,我们可以走了。”
“回家?”
“不。”
路德维希走在他前面,一手抱着安和的骨灰坛,一手提着裙摆。
她顺着大厅中央的黑色地毯,走下台阶。
她的头发垂下来,夏洛克走在她身后,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我要去找乔……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情没有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