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故事听到最后再说再见

危机感才让她接受了他。

    （5）

    婚礼就定在晚上的10点，我在卧室里接到他在游戏上发过来的信息，不用特意去看，都能想象得到他得偿所愿的志得意满和欢欣雀跃。尽管这个结局是我们期盼很久的，一路来为东方提供道具物质以讨佳人欢心，要的也是这个结果，可是乍然听到他们婚期的那一刻，我还是闻见自己鼻间窜然冒上的酸涩。

    本来不想参加的，但终究还是盛情难却，月老祠里人声鼎沸，祝福贺词不绝于耳，可我只傻傻地说了两个字恭喜，转瞬就淹没在人影里。

    躺了半夜还是了无睡意，索性爬上天台吹夏风，不期然地手机铃声响起，一接，是丁于远的。

    “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他轻笑了声：“东方那小子鼓噪地要命，吵得人睡不着觉，孔珊今天晚上答应他的交往，那家伙都高兴疯了，估计现在还在宿舍里疯呢！”

    我干笑一声：“那你怎么也不全程陪同啊？”

    “我要出来买纸巾啊，顺便还去了运动超市选了超大的救生圈。”

    纸巾？救生圈？我很纳闷：“你买这些干嘛？”

    他促狭地笑道：“纸巾呢，是给今晚婚礼上早早就下线的某人的，救生圈是给我自己准备的，我就担心今天晚上某人会凄风苦雨，到时候眼泪把整个城市都给淹没了，我也好自救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正待发作，他却容色一整，柔声道：“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实在憋不住的话就发泄吧，眼下没人，我的肩膀免费供应给你。”

    不知道是这夜色太撩人，还是他的声音太温柔，我本来想把强悍面孔摆出来的，可还未张口，眼泪就先声夺人地掉了下来，爱情真是件令人喜忧参半的事，这厢有人得到，那厢就有人失去，孔珊，我是比不上她吗？是相貌比不上她可爱，还是感情比不上她专一？她唯一胜过我还让我心服口服的一点是，东方朔喜欢她而不喜欢我。

    待我眼泪停歇，发泄完毕，丁于远才出了声音，一张口，不亚于一颗重镑炸弹：

    “舒意，跟你说件事，我要离开大话3了。”

    这个消息确实意外，不理会我的惊诧，丁于远径自说道：

    “当初会玩这个游戏，完全是帮东方搞定孔珊来着，现在目的达到了，也该功成身退回归正轨了，整个游戏里，我就和你以及东方关系最铁，现在我要脱离队伍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可能继续玩下去吧，毕竟也对这游戏倾注了精力，哪能说丢下就丢下”这话说得我好生心虚，一款游戏，不管做得再怎么好，总有玩厌的时候，好比一座桥，它再怎么精致雄伟，也是死物，我们之所以对它乐此不疲，不是桥本身，而是在桥那端的人。

    丁于远还没听完就嗤笑一声：“继续玩？跟东方孔珊他们？舒意，我该怎么劝你呢，史书没读过，漫画机器猫你总该看过吧？哆拉a梦存在的意义就是当红娘帮牵线的，如果大雄成功地追到了宜静，那还把那只机器猫留着干嘛？！”

    我顿时语塞，但犹自挣扎：“我又没打算破坏他们，正常的朋友往来总没什么吧？！”

    丁于远听完后只是叹息一声：“我都忘了你和东方一样死心眼了，算了，不过哥哥我仍劝你一句，能坚持的继续坚持，坚持不了了就离开，什么时候都要记得给自己保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6）

    但凡男女双方开始交往，总少不了要引见其家人朋友，当东方拍着我的肩膀告诉孔珊我是他的铁哥们时，哪怕只是一闪而逝，凭着女生天生的敏感，我还是从那双漂亮的单凤眼里捕捉到几丝狐疑。

    随后的相处偶见尴尬，东方结婚后，我就很少跟他一起组队练级了，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也怕孔珊看出我的司马昭之心。只有在周末活动的时候，才会凑到一起，可即便是这样，嫌隙还是避免不了滋生。

    那天是蟠桃活动，我们三个在网吧里，组队挑战巨灵神，估计由于敏高的关系，boss每轮都是秒我，我一倒地，东方便让宝宝把血药喂给我，次数多了，其中一个队员就开起了玩笑：

    “东方，你和舒意的友好很高吧，我以前经常看到你们在一块，你们是现实里就认识么？”

    东方含笑点头：“是啊，我们感情向来好，她现在就坐在我旁边呢！”

    “难怪配合得这么默契，一方倒地，另一方利马就拉人，我看你们两个要配一下技能，一个叫‘情比金坚’，一个叫‘同甘共苦’。”

    情比金坚和同甘共苦都是夫妻技能，这个玩笑确实开过了，一旁的孔珊呼啦一下就把鼠标摔了出去，不大不小的声响让我和东方面面相觑，很是尴尬

    那天之后，孔珊便经常找我一起组队做活动，我纳闷她突如其来的热络，正想推辞，可她偏是不依不绕，加上东方朔就在旁边，我不想让场面太难看，只得应约。可是到了队伍，孔珊便一一盘问队伍里的男玩家婚否，一听到有单身的，立即挤眉弄眼的呼道：

    “我们的舒意也刚好没结婚呢，她可是名副其实的甜美娃娃，性格也好，我看跟xx刚好匹配”

    旁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总之我是很窘迫，这样的场面一多，就明白她热络的原因是想帮我相亲。为此我特意找东方谈及此事，他俊秀的脸上既写着尴尬，也挂着为难：

    “珊珊她没有恶意，只是看你到现在还孤家寡人的。就张罗着想给你找个伴，也都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啊！”

    “幸福？你怎么知道我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我挑起眉看他：“随便给我塞个男人，就是我的幸福了？东方朔，我是不是该为你们的劳心劳力感激涕零？！”

    他的面色阵白阵红：“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游戏里不找伴碍不着别人什么事吧？！凭什么要你来对我的感情归属指手画脚？！”

    被我这么奚落，东方朔恼羞成怒之余，语气也强硬起来：“我们一片好心，还真被当成驴肝肺了！不过是个游戏，你这么较真做什么？找个男的为你嘘寒问暖又有什么不好？！”

    我抬起头来，失望着盯着他，他不仅是不爱我，不仅是不在乎我，甚至不将我的爱当成爱，也不将给我的伤害当成伤害。他是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他吗？丁于远都能看出来的事，他身为当事人难道就一点没感觉？恐怕未必，现在想来，他当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

    我看了他很久，最后看得他不自在地别过头去，然后一字一顿地对他说：

    “东方朔，我的感情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廉价，你听清楚了吗，即便只是游戏，我也不愿意将就。”

    （7）

    我并不迟钝，也不是傻瓜，孔珊这番举动背后昭示着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想来还是自己太笃定，以为掩饰得多么好多么不露痕迹，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人看穿那些言不由衷的伪装，到最后骗不过自己其实也骗不过别人。

    把号清空的那个晚上，我拨了丁于远的电话，彼时这家伙在和被窝缠绵，听到我在学校的天台等他，还是睡眼惺忪地提了几瓶罐装青岛来了。听完这些曲折，他一脸莞尔：

    “按照我来说，其实这很正常，人一旦爱上某个人，就如同小狗抢到一根肉骨头，试图走近的人都是敌人——这条准则男女都适用。可能男人会比较理智一些，他们很少会跟朋友提女朋友的事，也极少在女朋友面前夸朋友的好，戒备和占有会表现得明明白白，这也是我当时决定跳离大话3的主要原因，我和东方共玩一个号，凑上一个孔珊，长久下去总是尴尬。”

    我灌了一口冰啤，自嘲道：“那看来还是我没有眼色，如果跟你一样，早点明白急流勇退，过犹不及的道理，现在也不至于搞成这样。”

    丁于远回头瞄了我一眼，也押了口酒，轻声而直接地点破：

    “这些道理你不是不明白，只是还心存奢望。跟东方一样，他当然知道跟孔珊在游戏里关系持续不了多久，但总觉得恋情还能延续，所以义无返顾地沉溺其中，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对你半是利用半是逃避的心态，可总觉得事情还有转机，所以兜兜转转地放不下。”

    我楞了半响，然后碰了碰他的酒罐：“说得好。”

    仿佛醍醐灌顶般，心绪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明。是的，杨舒意，你也这么痴缠和偏执，你敢说在明知道东方朔喜欢孔珊的情况下，自己还注册了这个游戏，不是因为不服气吗？你敢承认在帮东方朔追求孔珊未果时，你在同情之余，没有半点窃喜？你对孔珊看似名正言顺的坏印象，其中就没有嫉妒心和偏见在作祟？你口口声声地说要成全有情人，可看到东方朔为了孔珊环前侍后，表露自己的爱慕之心时，你对孔珊难道就没有委屈和失意？而你为东方朔的事这么鞠躬尽瘁，何尝没有抱着把他感动而最后接受你的心思？

    说到底，你所做出的这一切，并不是无偿的，你也存了一份自己的小心思。现在的抑郁不平，不过是因为付出了之后，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而已。

    丁于远兄长般动作轻柔地拍了拍我的头，语气带着了然，音色深远如山：

    “人都是这样，要承认并且面对自己的失败，总是困难的。一见钟情源自于见色起意，日久生情无外乎是衡量利弊。舒意，这些东西等你见识多了就会懂，对于女人，可能有日久生情这种说法，即使一开始不怎么心仪，如果他一意追求自己，多少都会被对方的痴心所感动，继而接受对方；但是大多数男人却不接受这套，他们可能擅长暧昧，却很少会混肴自己的感情和目标，看到一个女孩子的第一眼，他们在直觉上就会把她划分归档，谁是朋友，谁是恋人，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感觉，那么很可能他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对她的定义。”

    那晚在学校天台和丁于远喝了整个晚上的酒，第二天宿醉醒来头痛欲裂，心头却一片清明。把电脑上所有有关大话3的资料尽数删除个干净，在网络上游荡了太久，差点找不到脚下坚实的土地，也是该回归的时候了，大话3和东方朔，再怎么不舍，都该正式告别。

    尽管动作决绝，却不曾怨怼，就连对孔珊，摈除了感情因素，便再也厌恶不起来，本来就是无从相关的路人，爱与恨既是何必又是何苦？！

    就像丁于远说的，永远都不要去否决一个人，甚至一段感情，你曾经在他或它的身上倾注过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也许它辜负了你，到最后没能开出一朵花来，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没有出现那个伤害过你辜负过你的人，你的青春你的年华也不可能永垂不朽，凡是走过的，必定有痕迹，凡是留下痕迹的，必定有意义，最起码，也正是因为他们给予了你那些跌宕起伏的伤口和失落，才让你学会在今后平淡的幸福里甘之如饴。

    所以，谢谢你，东方朔；再见，大话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