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终于拨通的电话

激流险滩。有了这种朦胧的期待，瀚便感到走路脚下生风，吃饭津津有味，连不慎把身子骨什么地方碰出了血也一点儿不觉得！

    靠这种朦胧的期待，瀚渡过了人生最屈辱的日子：十年内乱中部分受极左思潮和派性影响的人抓瀚围草葽、挂黑牌“批斗”游街，因被殴打而周身青紫、剧痛难忍的瀚，一度产生过轻生念头，拖着已经不能开步的残腿，黑漆漆的夜里他爬向学校后院的一个大水塘，在岸边的黄泥巴墩子旁连续炷熄过十多支香烟蒂，夏夜的蛙鼓象电话铃铛阵阵鸣响，他终于转念了：他分明看见琼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就在wh城值班室的荧屏前盯着他呢！冥冥之中的神灵啊，也许只有你知道，谁是瀚这一世最温柔的牵挂和最深沉的眷恋。于是瀚噙着热泪，仰望北方，心中哼起了“抬头望见北斗星”

    十分的不幸加十分的巧合，瀚的妻子和琼的老公都先后染上了同一绝症——肺癌骨转移，而且数次放化疗时他（她）们在wh市的肿瘤医院里都邂逅相遇了。同病相怜，同病相恋。临终关怀前夕，瀚的病危孱弱的妻子一手抓着琼、另一只手拉着瀚，十分真情而又十分平和地说：“我和他（指琼的老公）走了你俩要珍惜迟到的爱啊！”一席话说得三人都泣不成声！象这样，他们分别熬过了凄风苦雨的“一千零一夜”尽心竭力地安置了各自配偶的后事，各自从阴影中挣扎了出来

    世界在生命的早晨敞开了它的光明胸脯。滴滴嗒塔的小河，弹奏一个黑与白的永恒主题。雪化了，在地母的呵护下，冬渐渐远离地面。春天属于蓝天，小树代表了大地的愿望，踮起脚来向天空张望。田野里的花是春的微笑，柔嫩的柳条是春的长发

    从丧妻之痛的阴霾中走出来的瀚似乎轻松了许多。他再次来到阳台上掏出手机，娴熟地，一个一个地，把心中那个默念了一百遍一千遍的号码拨到了翻盖彩屏上。与以往不同的是，瀚没有重复过去消号、删除的动作，而是一股劲地摁下了那个听筒绿键。

    “——嘀”“——嘀”！随着通话铃响，他显得分外地激动。接着一个略显沙哑而又照旧那么富于磁性、温柔，一个期待已久的声音送过来了！瀚早已打好腹稿的绵绵絮语一下子被鲠在了喉结，鼻子一酸，两行浊泪就象不听话的孩子，夺眶而出，直奔嘴角，咸咸地、涩涩地；对面传来的则是一片抽咽、失声啜泣

    一个月后，他（她）们终于走到了一起。“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清澈透明的雨，清澈透明了蒙尘的心。只要有雨，心就在一瞬间透彻起来，轻盈起来，仿佛一些污秽被洗涤，仿佛一些纯净开始回归。凝视的目光，在雨丝的深处，偶尔会有霎那的交汇。有了雨，也就有了灵犀的相通，懂了雨，也就懂了彼此的心事。

    忽然，琼把嘴唇朝瀚的嘴贴过来，柔软的肌肤碰到了一起，表面上所有冰冷的拒绝都融化开来。牙齿磕碰着牙齿，嘴唇依偎着嘴唇，舌头寻找着舌头，一点一滴地试探着。他寻找，她躲藏；他前进，她退让。终究势均力敌，因为亲吻不是打仗啊！相爱的双方你侬我侬，相濡以沫。

    随着时间的延长，他分明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继而是慢一声紧一声的低如气门的“哎呀”声，他异常兴奋，却又很期待。她轻咬他的脖子、下巴、唇角，是那么样轻，那么样柔，就象她要把他当成一杯爱的原汁，轻轻点点地吮吸干似的，那么淘气，那么娇嗔，又那么温存。

    不需要理由，无须言说，就这样他（她）们相互跌落对方怀中，一点一滴地积累，一分一秒地酝酿，丝毫也不茫然，因为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凝聚到最后终究被亲吻点燃，一堆蓄积了四十年、一万四千六百多天的干柴烈火蓬蓬勃勃地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