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上午,肚子里填饱了面包卷以后,斯佳丽高高兴兴地小声唱着歌走下了楼。她发现她的姨妈们正在为外公的生日晚宴紧张忙碌地准备着。尤拉莉在全力对付用来装饰餐具柜和壁炉架的深绿色木兰叶树枝,而宝莲则在一堆堆的亚麻桌布和餐巾中搜寻,试图找出记忆中她父亲最喜爱的那几块。
“这样费心有什么用呢?”斯佳丽不耐烦地问。简直是小题大做!
外公在他的房间里,连餐厅里的桌子也看不见。“就挑一块最看不出织补洞的好了。”
尤拉莉放下一大把格格作响的树叶。“早安,斯佳丽。我没有听到你进来。”
宝莲只冷冷地点了点头。她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虽已原谅了斯佳丽对她的侮辱,但很可能永远不会忘记它们。“妈妈的桌布是没有织补洞的,斯佳丽,”她说。“它们全都完好无损。”
斯佳丽看着铺满长桌的几堆桌布和餐巾,不由想起了姨妈们在查尔斯顿家中的那些补过的破桌布。如果由她作主,她一定会把这些东西统统打成包,在星期六离开时把它们带回查尔斯顿。反正外公也不留恋这些东西,而姨妈们却用得着。我这一辈子决不会像她们害怕那个老暴君一样地害怕任何人。但如果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尤拉莉姨妈就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个没完,而宝莲姨妈就会花上个把小时就对长辈应尽的义务教训我一番。“我要去给外公买件礼物,”她大声说。“你们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们买吗?”
但她心里却在说:可别提出来跟我一起去。我得去女修道院见院长。她不可能还在静修吧!逼不得已的话,我就守在大门口,等她出来时一把把她抓住。闭门羹已经让我吃得厌烦透了。
姨妈们说她们太忙了,没有时间去买东西,还说她们很惊讶,因为斯佳丽竟然还没有为她外公选好一件礼物。斯佳丽趁她们还没来得及描述她们忙到何种程度、惊讶到何种程度便赶快离开了。“都是些老僵瓜,”她低声说道。她根本不了解这一爱尔兰短语的意思,但它的读音就足以让她发笑了。
广场上的树看上去比昨天茂密一些,青草也翠绿一些。太阳也暖和了一些。斯佳丽感到了乐观的心情正伴随着初春的到来加速恢复。
尽管今天要为外公举行生日晚宴,但她深信今天将是个愉快的日子。
“走快点,潘西,”她不加思索他说“别像个海龟似地慢慢爬,”说着她便迈开轻快的脚步,沿着用沙子和贝壳铺成的人行道往前走去。
大教堂建筑工地上的锤击声和工人的吆喝声穿过阳光照射下的宁静空气清晰地传了过来。有那么一会儿工夫,斯佳丽真希望那位神父能再带着她在工地上兜一圈。但这可不是她此行的目的。于是她拐了个弯,走进了女修道院的铁栅门。
应门铃来开门的还是那位上了年纪的修女。斯佳丽作好了战斗准备。
但那位修女却说:“院长正在等你,请跟我来”十分钟后,当斯佳丽离开女修道院时,她几乎要昏过去了。事情竟会这么简单!女院长马上就答应了跟主教去谈。她说她很快就捎信去。不,她还说不出确切时间,但肯定是在一个很短的时间之内。因为她本人下星期就要回查尔斯顿了。
斯佳丽感到快乐极了!连杂货店老板看了她的带花笑靥和流盼美目,都醉得差点忘了向她收帐。她买了盒巧克力当作送给外公的生日礼物。
当她回到罗比亚尔家时,她高昂的情绪使她全身心地投入了生日晚宴的最后准备工作。当她得知外祖父真要到餐桌上来参加晚宴时,她高昂的情绪开始稍有收敛。到他的房间里去拜见他还不太让人难受,因为他总是很快就把她打发开。但他坐在餐桌旁,她就不能随便离开,也听不到姨妈们说话了,这顿饭要有五六道菜呢。稍后姨妈所说的话,更让她兴致大减。姨妈告诉她,餐桌上的美味,她不能吃得大多。
“守斋期间不可以吃肉。”宝莲的语气很坚决“别让肉汤沾上了米饭和蔬菜。”
“但得小心别让爸爸知道,斯佳丽。”尤拉莉悄悄说道“他不赞成斋戒。”她的眼睛因伤心而湿润了。
她是想到不能大快朵颐而伤心吧!斯佳丽刻薄地想着。不过,也难怪她会这样,厨房传来的香味熏得我都快流口水了。
“但是我们可以喝汤、吃鱼。”尤拉莉又高兴了起来“还有很美、很漂亮的大蛋糕,都是很好吃的东西呢!斯佳丽。”
“妹妹,别忘了,”宝莲发出警告“贪食有罪。”
斯佳丽由着姨妈说去,她的脾气已经濒临爆发边缘了。不过,这只是一顿饭而已。她如此提醒自己,千万要冷静。即使餐桌上有外公在,又怎么样呢?它也不致于就那么糟。一个老人能做些什么呢?
斯佳丽马上就发现,他能禁止在餐桌上讲法语以外的语言。她用英语说的“生日快乐,外公,”没有受到理睬,好像她压根儿就没说。姨妈们的问候则得到一个冷淡的点头作为回答,接着他便在餐桌上首那把御座似的大椅子上坐下了。
比埃尔奥古斯待罗比亚尔已不再是一个穿着睡衣、身体虚弱的老人。他身穿裁剪精致的老式礼服大衣和上过浆的亚麻衬衣,瘦骨嶙峋的身躯看起来高大了些,即使在池坐着的时候,他笔挺的军人风度也令人肃然起敬。他的白发活像一头老狮子的鬈毛,浓密的白眉毛下鹰眼圆睁,突出的大鼻子更像一头猛禽的喙。斯佳丽本以为今天是个愉快的日子,但这一信念都似乎一点点地离开了她,像冷水从她的脚上流过一样。她把浆熨过的亚麻布大餐巾摊在膝上,为不知道可能要发生的什么事情作好了准备。
杰罗姆托着一个有小桌面那么大的银盘,走了进来,银盘上放着一只大的银汤碗。斯佳丽不觉瞪大了眼睛。打从出了娘胎,她还没见过这样的银器。银碗镶刻着饰物。碗的底部是一圈树林,繁茂的枝叶盘旋向上围住了碗边。树林内有飞禽走兽——熊、鹿、野猪、野兔、野鸡,大的树枝上甚至还栖息着猫头鹰和松鼠。银碗的盖子像一棵树桩,上面爬满了浓密的葡萄藤,每棵藤上都结着一串串晶莹可爱的熟葡萄。
杰罗姆将汤碗摆在他的主人面前,用戴了白手套的手掀开碗盖。腾腾热气一涌而出,罩住了银器,并把甲鱼汤的香味传遍了整个餐厅。
宝莲与尤拉莉身体前倾,露出了渴望的笑容。
杰罗姆从餐具柜中取出一个汤盘,拿着它把手伸近汤碗。比埃尔罗比亚尔拿起长柄银勺,默默地将汤舀入盘中,然后半垂着眼皮看着杰罗姆把汤盘摆在宝莲面前。
同样的仪式轮番进行着,先后为尤拉莉和斯佳丽盛好了汤。斯佳丽恨不得立即抓起调羹就喝。不过她还是按捺注性子,把手搁在膝上。
外公为自己盛好汤,尝了一口,接着耸耸肩表示极为不满,把调羹丢入盘里。
尤拉莉发出一声低咽。
你个老妖怪!斯佳丽在心中骂着。她开始喝汤,觉得味道非常鲜美。她试图捕捉尤拉莉的目光,好让姨妈知道她很喜欢这汤,但尤拉莉始终低着头。宝莲和她父亲一样,也把调羹放在了盘里。斯佳丽原先对姨妈的同情,一下子全化为乌有。假如她们这么容易就被吓住了,那她们就活该挨饿!她才不会让这个老头子倒掉她的胃口呢!
宝莲问了她父亲一句什么,但因为她讲的是法语,斯佳丽并不知道她姨妈说了些什么。外公的回答极为简短,宝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所以他一定是说了些很无礼的话。斯佳丽开始怒火中烧。他要破坏掉一切,而且是故意的。哦!我要是会说法语就好了。我绝不会坐视他乱发脾气。
斯佳丽静静地看着杰罗姆拿走汤盘和银餐具,摆上菜盘和吃鱼用的刀叉。一道道的程序似乎没完没了。
但是放在菜板上端出来的河鲜的确值得等待。斯佳丽看着外公,这回谅他不会再假装不喜欢了吧!但他只吃了两小口,便把刀叉乒乒乓乓地丢在盘子里。先是宝莲,接着是尤拉莉也跟着放下刀叉,让大半条美味的啡鱼留在盘子里。斯佳丽每叉起一块鱼放进嘴中,便以挑衅的目光看一眼外公。但即使这样,她也开始食欲不振了。老头子的不悦越来越明显。
下一道上的炖鸽看上去鲜嫩可口,浓艳的棕色肉汁浇在马铃薯泥上,一只只萝卜切花做成轻如炊烟的鸟巢盛放着鸽子肉。比埃尔罗比亚尔用叉子蘸了蘸肉汁,用舌头舔了舔就算吃过了。
斯佳丽感到自己就要发作了。只是姨妈哀求的目光才使她没有作声。一个人怎么能像她外公这样令人憎恨呢?他决不可能不喜欢这些菜。她每一样都亲口尝过,每一口一进嘴就化掉了。即使他满口至牙,或者一只牙不剩,他也不可能咬不动。她知道他也喜欢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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