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滚黑边的白袍,躺在床罩上;做了一辈子苦工的粗手叠在胸前,手上拿着念珠。
啊呀!啊呀!呜你为什么丢下我们?啊呀!
那个恸哭的女人身子晃个不停。斯佳丽认出那是住在村里的堂妹佩吉。她在床边跪了下来,为丹尼尔祈祷。但一片哀嚎声弄得她脑子里乱糟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
啊呀!啊呀!
凄苦、原始的哭喊,扭绞着斯佳丽的心,令她害怕。她于是起身走进厨房。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挤在厨房里的一堆男女。他们竟然若无其事地吃喝谈天;虽然门窗大敞,屋里仍弥漫着烟斗里冒出的烟雾。斯佳丽悄悄走近围绕多纳赫神父的人群。“是的,他临终还清醒地叫得出亲友的姓名,并且是带着干净的灵魂离世。啊!他作了庄重的忏悔,我从没听过比那更感人的了。丹尼尔奥哈拉是个好人,我们这辈子大概看不到和他一样好的人了。”她又慢慢退开了。
“吉姆,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丹尼尔和他弟弟帕特里克,愿主保佑他的灵魂得到安息,把英国人得过奖的大母猪丢进泥沼里去下猪崽?
一胎生了十二只,只只吱吱尖嚎,母猪那股凶猛劲儿不下于野猪!气得那个地产代理人全身发抖,英国人连声咒骂,大伙儿却看得笑破了肚子。”
吉姆奥戈尔曼笑着用他打铁的大手猛拍说话那人的肩膀。“我不记得,泰德奥哈拉,而且你也不可能有这印象。因为母猪事件发生时,我们都还没出生呢!这故事你我都是从我们的父亲那儿听来的。”
“如果亲眼目睹,不是更大快人心吗,吉姆?你的丹尼尔伯伯是个了不起的人,这是公认的事实。”
是的,他的确是,斯佳丽心想。她四处走动,倾听别人述说丹尼尔生前的事迹。有人注意到她了。“斯佳丽,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你伯伯拒绝你送他农场和上百头牛的经过?”
那一幕往事即刻口到了她脑中。“事情是这样的,”她开口道。十几个听众兴致勃勃地把身子朝她那里凑去。我该怎么说呢?“我对他说‘丹尼尔伯伯’我说,‘我有个礼物要送你。’这样说应该还可以。“我说,‘我有座占地一百英亩的农抄一条湍急的溪流,一块沼泽地和一百头阉牛、五十头奶牛、三百只鹅、二十五只猪和六对马。听众对这么一笔厚礼无不赞叹。斯佳丽大受鼓舞,说得更起劲。“我说,‘丹尼尔伯伯,这些全都送给你,另加一袋黄金。’可是他却像响雷似地冲着我吼,吓得我直发抖。‘我一点也不要,凯蒂斯佳丽奥哈拉。’”科拉姆揪住她胳膊,把她拉出人群,走到谷仓后已忍俊不禁,失声大笑。“你总是让我大吃一惊,斯佳丽亲爱的,你简直把丹尼尔说成巨人了。只是不晓得他是个笨巨人呢?还是一个品格高尚,不会占蠢女人便宜的巨人。”
斯佳丽跟着笑道:“我才说到点子上,科拉姆,你应该让我说完的。”
科拉姆握住她的手腕,拉下捂着嘴的手。“没关系,守灵应该为死者歌功颂德。如同痛哭一样,笑声也具有同样的哀悼之意。”
丹尼尔奥哈拉在星期四下葬。葬礼几乎与老凯蒂斯佳丽的一样盛大隆重。斯佳丽带领出殡队伍走到丹尼尔的儿子在墓园内挖好的墓穴边。巴利哈拉那个有围墙的古老墓园是她和科拉姆一起发现清理出来的。
斯佳丽从丹尼尔的墓穴里抓起一把土,放进一只皮袋;将来她把这些土洒在父亲的坟上时,他就会觉得如同葬在他哥哥旁边一样。
葬礼结束后,奥哈拉全族都到大公馆用餐。斯佳丽的厨子好不容易盼到大显身手的机会,自是乐不可支。一张张长搁板桌从空了多年不用的客厅排到书房,桌上摆满火腿、鹅肉、鸡肉、牛肉、堆叠如山的面包糕饼、喝不完的黑啤酒、威士忌和茶。尽管路上泥泞不堪,仍有几百个奥哈拉亲族步行而来。
斯佳丽抱着猫咪下楼与亲戚们见面,竟博得大家一片夸赞,着实出乎斯佳丽意料。
科拉姆取来小提琴和鼓,三名堂亲找来玩具口哨,乐声持续数小时不辍猫咪随着乐声挥动小手,直玩得筋疲力尽才在斯佳丽怀里睡着了。还好错过了船期,斯佳丽心想,过得真痛快;只要不是因为丹尼尔去世大家才欢聚一堂就好了。
她两个堂哥朝她走过来,弯下高大的身躯悄悄说话。“我们有事相求。”丹尼尔的儿子托马斯说。
“明天吃过早餐,到家里来一趟好吗?”帕特里克的儿子约瑟夫问。
“有什么事?”
“等你静下来想过以后,明天再告诉你。”
问题是:谁该继承丹尼尔的农场?因为老帕特里克去世得早,所以两房堂兄弟都自称拥有继承权。丹尼尔和他弟弟杰拉尔德一样,都没有立遗嘱。
又是跟以前塔拉庄园的情形一样,斯佳丽心想,这倒容易解决。丹尼尔的儿子西默斯在农场辛苦耕作了三十年,而帕特里克的儿子肖恩却跑去跟老凯蒂。斯佳丽一起过,整日无所事事。斯佳丽于是把农场给了西默斯,就像她父亲理应把塔拉庄园给她一样。
因为她是奥哈拉族长,所以没人敢反对。斯佳丽得意极了,自信她还给了西默斯一个公道,这是别人所不曾给予她的。
第二天,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在大公馆门阶留下一篮鸡蛋。费茨太太查出了那人是西默斯的情人,她等西默斯向她求婚已经等了将近二十年。而就在斯佳丽作出裁决的一个小时后,她终于盼到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斯佳丽说“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太快结婚,否则我永远去不了美国。”她已订了一间舱房,开航日是四月二十六日,离她原应结束在爱尔兰的假期正好一年。
这船虽不如“布里恩波鲁”号豪华,甚至不是一艘客轮。但是斯佳丽自有她自己的一套迷信:若拖过了五朔节,就别想离开爱尔兰了。科拉姆认识那艘货船的船长,而且船上只装了爱尔兰优质亚麻,并不算杂乱。船长的妻子经常跟丈夫出航,可以跟她作伴,充当她的陪伴。然而让她最感满意的,还是船上没有明轮和蒸汽机。她可以乘风扬帆一路直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