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从拐角看见她在街灯的灯光里,朝她居住的小旅馆走去。莫尼卡布里厄,雅格琳拉维尔的一号模特女郎,与雅南多帕特同一类型,但是结实些,强壮些。他记起曾在店里看见过她。在她的身上有种信念,走路也是自信女人的脚步,看得出一种由于自己的专长而意识到的安全感。非常沉着。贾森能够理解为什么她是拉维尔的一号模特儿。他们的碰头将是简单的,口信的影响将是发言人的,威胁将是毫不犹豫的。是掀起第二次冲击波的时候了。他仍旧一动不动,让她从人行道上走过去。她鞋跟在人行道上发出军人似的咔嗒、咔嗒的节奏声。这条街不很挤,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在这个街区大约有六、七个人。必须把她引开,到一个不会有人偷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因为这些话是没有一个信使会冒险给人听到的。他在离小旅馆入口处不到三十英尺的地方追上了她,然后放慢步子,保持在她身旁。
“马上和拉维尔联系,”他两眼望着前方,用法语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你是谁,先生?”
“别停下来!继续走,走过门口。”
“你知道我的住处?”
“很少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如果我直接走进去呢?里面有个看门的——”
“还有个拉维尔,”伯恩打断她的话“你会丢掉你的工作,而且在圣奥诺雷再也别想找上一个位置。恐怕对你说来这是起码的问题。”
“你是谁?”
“不是你的敌人。”贾森看着“别把我当你的敌人。”
“美国人!雅南克劳德奥瑞勒!”
“卡洛斯,”伯恩把她的话接过来说完。
“卡洛斯?乱成这么一团糟,空间是怎么回事?整个下午,尽是说卡洛斯!还有号数!每人都有个没听说过的号码!还有什么圈套和带枪的人!真是发疯了。”
“事情正在发生,继续走,对不起,为了你自己。”
她照办了,她的步伐不那么自信了,动作也僵硬了,象一个提线人犹豫不决的木偶。
“雅格琳对我们讲过话,”她说,声音很紧张“说这一切都是胡闹。是你想毁掉古典服装店,她还说肯定有家服装店收买了你来破坏我们。”
“你以为她会说什么呢?”
“你是个受雇佣的煽动分子,她把真相告诉我们了。”
“她也告诉你们闭上嘴巴吗?这件事一个字也不要透露吗?”
“当然。”
“首先,”贾森似乎没听见她,继续往下说“在目前情况下,不要找警察是最全逻辑的。从某些方面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是的,很自然”
“不是很自然,”伯恩反驳道“听着,我只是一个传递信息的,也许地位不比你高多少。我来不是要你相信我,而是传递一个口信。我们对多帕特将进行考验,我们给她提供的是情报。”
“雅南?”莫尼卡布里厄越听越糊涂“她说的事叫人难以相信,就象克劳德发神经似的尖叫一样令人难以相信。然而她说的和他说的恰恰相反。”
“我们知道。这是有意的。她和蓝屋通话。”
“蓝屋公司?”
“明天可以和她核实,同她对质。”
“同她对质?”
“只管照办,这事可能有牵连。”
“同什么有牵连?”
“圈套,蓝屋有可能是为国际刑警组织办事情的。”
“国际刑警组织?圈套?又是这一套疯话,没人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拉维尔知道。马上和她联系。”他们已快走到大街心头。贾森碰了碰她的手臂“我在这转弯处和你分手,回到你的旅馆去打电话给雅格琳,告诉她事情比我原先想的要严重得多,一切都在四分五裂。最糟糕的是有人背叛,不是多帕特,不是任何一个店员,而是职位较高的人,某个了解情况的人。”
“背叛?什么意思?”
“在古典服装店里有个叛徒,告诉她要小心,对每一个人都要有戒心。如果她不这样,我们就完了。”伯恩放开她的手臂,然后走下人行道,穿过大街,在街的另一边找到一个门洞,快步跨了进去。
他缓缓地把脸伸向门边,往外瞧。在大街的转弯处,莫尼卡布里厄正在这个街区的中部匆匆忙忙朝着她住的旅馆冲去。第二次冲击波的第一阵恐慌已经开始。现在是给玛丽打电话的时候了。
“我很担心,贾森。这件事使他心碎。他在打电话的时候都几乎支持不住了。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又会怎么样?什么感觉?什么想法?”
“他能对付,”伯恩说,一边透过电话亭,观察着香榭丽舍大道的来往车辆和行人,希望自己对安德烈威利尔更有信心“假如他不能,那就是我把他推上绝路了。我不愿有这种想法,但这确实是我干的事情。我原先就应该闭上我的臭嘴巴,亲自毙了那女人。”
“这一点你办不到。你看到丹朱在台阶上,当时你进不去。”
“我本来可以想些办法。你一向认为我很有办法——比我愿意想的还要多。”
“但是你是在行动!你在制造恐慌,迫使那些执行卡洛斯命令的人暴露自己。有人会出来制止这种恐慌,而且你说恐怕连雅格琳拉维尔的地位都不够高。贾森,你会看到某个人出来,那时你就知道是谁了,你会抓到他!你会的。”
“但愿如此,上帝,但愿如此!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但有时”伯恩停了下来,他不愿说出来,但又不得不说——他不得不说给她听“我感到困惑,就好象被拦腰切成两半,一半说‘救救你自己,’另一半上帝帮助我叫我去‘抓到卡洛斯’。”
“从一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干的,不是吗?”玛丽温柔地说。
“我不在乎卡洛斯!”贾森高声说,一边擦掉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可是感到身上发冷“这使我发狂,”他补充了一句,不太肯定自己这话是大声说的还是自言自语。
“亲爱的,回来吧。”
“什么?”伯恩看着话筒,又不太肯定这句话是他听到的还是因为他希望听到才存在的。又发生这种事了,这些事情存在又不存在。外面的天空昏暗了,在香榭丽舍大道上的一个电话亭外面。有过一次它很晴朗,如此晴朗,如此耀眼,如此炎热,而不是寒冷,带着小马的尖叫和金属流动的刺耳声
“贾森!”
“什么?”
“回来,亲爱的,求求你回来吧!”
“怎么了?”
“你累了,你需要休息。”
“我必须找到特里格农,皮埃尔特里格农。他是会计。”
“明天干吧。可以等到明天再干。”
“不,明天是为上校们准备的。”他在说些什么?上尉,部队,恐慌中互相碰撞的人影。但这是唯一的出路,唯一的出路。变色龙是一个煽动分子。
“听我说,”玛丽说,声音很坚决“你出事了。以前发生过,我们俩都知道,亲爱的。这种事发生的时候,你必须停止工作。这一点我们也都知道,回旅馆来,求求你!”
伯恩闭上眼睛,头上的汗快干了。亭子外的汽车声音取代了耳朵里的尖叫声。他看到了寒夜中的星星。不再有耀眼的阳光,不再有难以忍受的酷热。过去了,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
“我没事,真的,现在没事了,只是难过了一会儿,没别的。”
“贾森,”玛丽缓缓地说,强迫他注意听“是什么引起的?”
“我不知道。”
“你刚才见到布里厄那个女人。她对你说了什么?是她说的事使你想起另外一些事?”
“我不敢肯定。我那时忙于会计自己该说些什么。”
“想一想,亲爱的!”
伯恩闭上眼睛,试图回忆。当时有些什么事呢?有没有什么随意几个字、短短一句话,当时没记住?“她骂我是煽动分子,”贾森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词又回到他的记忆中来“可是,这是我的身份,不对吗?这是我在干的事。”
“是的,”玛丽同意道。
“我必须走了,”伯恩接着说“特里格农住的地方离这儿只有几个街区,我要在十点钟以前找到他。”
“要小心,”玛丽好象心不在焉地说。
“我会的,我爱你。”
“我相信,”玛丽圣雅克说。
大街上很宁静。这个街区是巴黎市区的典型,有商店也有住房。白天热闹,夜晚僻静。
贾森按电话簿上的地址到了标明为皮埃尔特里格农居住的地方。他走上台阶,跨进整洁的、灯光昏暗的门厅。右边有一排黄铜邮箱,每个信箱下面有个小圆孔,让来客可以大声通报姓名。贾森的手指滑过邮孔下的人名牌。皮埃尔特里格农——42。他按了两下小小的黑色按钮,大约十秒钟之后,传来了一阵静电的噼啪声。
“谁?”
“请问特里格农先生在吗?”
“我就是。”
“电报,先生。”
“电报?给我的吗?”
皮埃尔特里格农不是一个经常收到电报的人,这从他那惊讶的语调中表现出来。后面几个字几乎听不清了,但是背后有个女子的声音惊呼了一声,好象收到电报无异是可怕的灾难临头。
伯恩等候在通往公寓内的一扇毛玻璃门外。过了几秒钟,他听见有人,显然是特里格农冲下楼梯来的急切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响。门开了,刚好把贾森掩在后面。一个秃顶的粗壮男人,一副完全没有必要的吊带紧箍着白衬衣下的肥肉,走到邮箱前在四十二号信箱前停了下来。
“特里格农先生吗?”
胖男人迅速转过身来,圆胖的脸上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电报!有人的电报!”他喊道“你给我送电报来?”
“对不起,这是骗你的,特里格农。可是为了你好。我想你并不愿意在你的妻子和家人面前受人盘问吧。”
“盘问?”会计惊呼道。厚厚的嘴唇噘了起来,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我?什么事?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到我家来?我是个守法公民。”
“你是在圣奥诺雷工作吗?替一家叫做古典服装店干活吧?”
“是的。你是谁?”
“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我的办公室去谈。”伯恩说。
“你是谁?”
“假货和缉私局税务档案处特别调查官员。跟我走,我的公务车在外面。”
“外面?跟你走?我没穿上衣,没穿外套,我的妻子在楼上等我拿电报回去,一封电报。”
“如果愿意,你可以给她拍封电报。现在跟我走。我已经干了一整天了。快些了事。”
“求求你,先生,”特里格农争辩说“我并不坚持要到哪里去。你说过你有些疑问。问吧,问完,放我上楼。我根本不想到你的办公室去。”
“可能要花几分钟,”贾森说。
“我用对讲机告诉我妻子说弄错了,电报是给老格拉夫特的。他住在一楼,不大识字。她会理解的。”
特里格农夫人并不理解,但是她尖声地反对被特里格农先生给镇住了。“行了,你瞧。”会计说,一边离开邮箱。他光秃秃的脑门上有几丝头发给汗水粘在一起。“没有任何理由再到别处去。在人的生命中,几分钟又算得了什么?电视节目每隔一两个月主要重复一次。好了,心上帝的名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生,我的账本没有毛病,毫无毛病!当然,我不能为会计师的工作负责,那是另一个企业。他的公司是同我们分开的企业。老实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嘴里粗话太多。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可是,我该对谁说呢”特里格农的双手巴掌向上伸出来,脸上浮起谄媚的笑容。棒槌学堂精校e书
“首先,”伯恩不理他的辩折“不得离开巴黎城区。如果由于仆人或者事务上的缘故,你需要离开,要通知我们。坦率地说,这种要求是不会被批准的。”
“你肯定在开玩笑,先生!”
“当然不是。”
“我没有理由要离开巴黎——也没钱来开销——可是对我说这种事确实叫人不敢相信。我做了什么事啦?”
“局里明早送传票查阅你的账本。做好准备。”
“传票?什么缘故?准备什么?”
“支付给所谓供货商的款项。发票都是伪造的。货物从未被人接收,因为这些货物变没准备让人接收。这些款项相反都进了苏黎世的一家银行。”
“苏黎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从来没开过给苏黎世的支票。”
“不是直接的,我们知道。可是在你说来太容易了。把支票开给一些并不存在的公司,然后把所付的钱汇到苏黎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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