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杨绍清为顾炎武在中原生存问题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就在顾炎武那日在金銮殿上拒绝圣意后不久便有不少江南书院学校纷至沓来凭请其座堂讲课。而这其中名气最大规模最盛的莫过于刚刚建立不久的三湘学院。此学院的校长正是东林党魁王夫之至于资助人嘛当然就是王家的杭州商会了。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对顾炎武这尊海归大佛保有好感的。至少在文教尚书朱舜水心目中这个顾宁人俨然已成了一个烫手的大山芋。作为三湘学院的名誉院长朱舜水始终觉得王夫之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引这样一个麻烦到东林党一心打造的新学院来。于是趁着马车尚未抵达“麻烦”的宅第不愿意放弃最后一次机会的朱舜水毅然向王夫之劝阻道:“公子真的要将那顾宁人请来学院讲学?公子可知此人已然走火入魔。万一日后他又狂性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岂不是要连累三湘学院啊。”
“怎么?朱尚书似乎对顾宁人成见颇深啊。”王夫之笑意融融地开口道。事实上不止朱舜水这样劝过他东林党内不少在朝为官的党员也都有同样的看法。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在野仕子们对顾炎武的热切企盼。如此巨大的反差也曾让东林党上层反对过此事不过在王夫之的力排众议之下学院最终还是同意了此项安排。
“不是我等对他成见深是他对我中华朝成见深!”朱舜水气鼓鼓的说道。一想到那日顾炎武在金銮殿上的嚣张表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竟然当着如此众多文武大臣的面决绝进入自己的文教部。此事传扬出去后可着实让文教部丢了个大脸面。而顾炎武本人却因拒绝高官厚禄的受到了在野仕子的极大推崇。因此在朱舜水看来而今这顾宁人之所以会这么红完全是因为踩了文教部当台阶的缘故。
“原来朱尚书还在为那日金銮殿上的事气恼呢。咳连女皇陛下最终都一笑了之了朱尚书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王夫之宽声劝慰道。
“哼陋巷穷儒怎值得老夫介怀。老夫只是想提醒王公子莫要因为儒林中的某些人瞎起轰就将楞是将个草芥当灵芝。三湘学院是我东林治学天下的招牌怎能让这么一个狂生给玷污了呢。”朱舜水满不在乎的说道。
“哎矣朱尚书话可不能这么说。顾先生早年在中原之时也是江左赫赫有名的大家。虽然在庚寅事变中站错了立场。可人非圣贤疏能无过。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陛下不是也没继续追究下去嘛。而今他从欧洲游学归来还带来了海外的诸多新奇学说因而才会在儒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学院若是能请到他讲课的话学院的学员一定会欢呼雀跃的。”一个约莫二时来岁的年轻人跃跃欲试的说道。
此人便是来自安徽宣城的梅文鼎。别看他今年不过才二十二岁却已是江左小有名气的“神算子”了据说他自小就喜好天文历算少年时从私塾老师罗王宾学习天文知识。进入东林书院后跟随历算大家倪正开始系统的学习中国古典数学。由于明代学者崇尚理学不重视科学研究以致许多传统数学名著已经失传流行的数学著作水平较低对古代数学精华往往不得其解。相比之下认真翻阅著作挖掘古代数学精意的梅文鼎在数学方面的造诣自然是比其他一心读圣贤书的儒生要高得多。甚至在代数方面他还越了同一时期那些接受新式教育的学生。由此梅文鼎作为东林党在数理方面响当当地一块金字招牌被调到了三湘学院。另一边梅文鼎也已经开始备考帝国科学院了。如果能通过考试的话他便能就此步入帝国最高学府与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并肩研究自然科学。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想了解任何与历算有关的信息。因此他才会主动请缨陪同院长一起去顾府邀请顾炎武去三湘学院讲学。
当然比起一心想搞研究的梅文鼎来朱舜水考虑的问题显然要更注重政治方面的因素。在他看来为了所谓的学术研究而冒可能受人株连的风险是绝对不值得的。于是他当即便冷笑一声道:“站错一次立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要命的是一个人在站错了立场之后还死不悔改。那顾宁人敢在使节访夷期间说那么一些大不敬的话语。保不定他日后还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儿来呢。再说谁知道他从海外究竟渡会来了些什么经。那些红夷本就不知礼仪廉耻会有什么好学说。莫不要到时候给他利用在咱们的学院中妖言惑众才是。”
“可是大人讲学之风由来已就则能说是妖言惑众呢?”梅文鼎小心翼翼的问道。虽然不敢直面否定堂堂的文教尚书但年轻气盛的梅文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见梅文鼎这么一问朱舜水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不屑之色。心想还不是你们这些个毛头娃娃只知成天起哄才使顾炎武这样的狂徒在中原儒林有栖身之所。不过转念一想朱舜水也觉得这事不能全怪年轻仕子太过好奇。其中相似的情况从前朝起就已经愈演愈烈了。明朝时儒林有了一条不成文的定理那就是越是讥讽朝政、越是谩骂朝廷大员甚至天子的人越是在儒林受人尊敬。当年的何心隐、罗近溪、李贽等人莫不如此。他们每到一处年轻人就跟着趋之若鹜甚至不惜跋山涉水赶去听这些“狂徒”讲课。更有甚者不少学生还将这些人奉作了“当世圣人”。以顾炎武目前的情况想要达到那样的盛景应该不难。当然多年的经验也告诉朱舜水这些所谓的“当世圣人”往往都是不得好死的。就像何心隐、李贽等人的结局还不是惨死在大牢里头。至多不过是被儒林当做殉道者偶尔缅怀一下而已。若不是三湘学院打算聘请顾炎武讲课怕受连累此刻的朱舜水早已巴不得那个狂徒快点儿开堂授课好给官府以口实逮他进大牢。
想到这些朱舜水心中的担忧不禁又深了一层。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话王夫之却连半点接口的意思都没有。难道他也似梅文鼎那搬认为讲学之事无伤大雅。觉得王夫之太过书生意气的朱舜水又跟着苦口婆心道:“开课讲学本无可厚非。但你得看这开得是什么课讲得是什么学。无父无君的学说放在哪儿一个朝代都不可能被朝廷所接受了。就算陛下明里不追究难保暗中不生间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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