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的花期

    (一)

    那一年，我在日本一家跨国公司研修。

    日子过得很清苦，简单而又乏味。

    每天，完成一日的工作后，日本女同事大多也如男人一样结伴去居酒屋，抽烟、闲聊、酒意微醺时喧哗、歌唱，从一家喝到另一家。因为晚间的时光异常无聊，我多半和她们一起去凑个热闹，但有时候也会因为厌烦和手头拮据而回到会馆里独处。

    会馆的房间是标准的鸽子笼，一床、一桌、一椅、一橱，独立卫生间，局促狭小但服务功能齐备。房间有专人打扫，但从未碰见过。

    地下一层的早餐厅只有一个寡言的小个子老人每日里忙碌的端汤送水，在那里，我和他每天重复着微笑问好、刷卡、端盘送餐、吃饭、微笑道别的程序。

    电视是投币的。

    设在10楼的自助洗衣间也是投币的。

    地铁里举目皆是自动售票机、自动换币机、自动售货机

    在东京喧闹的街头，我只有令人窒息的孤独，仿佛生活之源突然间枯竭了，心中充满了惆怅和郁闷。

    (二)

    五月的一天，在琦玉大学念书的一个老乡打过电话来，说是因为有中国同学要回国，想在周末去趟京都，算是送别，邀我参加。

    五月，其实已经过了京都满城花团锦簇的赏樱盛事，但是，鸢尾花开得正盛。太田神社里，那一大片孔雀蓝紫，如冷艳的火焰般静静燃烧到天边去的景象也是难得一见的。更何况还有嫣红粉白的杜鹃，承接着落樱的诸般颜色，在路边街角盛放。

    六个人在车站聚齐时，我不期然地看到了他。

    只是一瞬间，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便没来由的席卷了我，让我心慌得几乎不敢抬头。

    老乡陪着要回国的莫逆之交，另两个人是一对小情侣，我和他自然的就形成了另一组。

    这时节的京都总是在细雨霏霏之中。

    这种氛围中，离别总是带有一点忧郁、一份浪漫、一丝轻愁。我们都被这情绪笼罩着。彳亍在这历史文化名城中，象是在欣赏一场视觉的飨宴，那典雅的美令东京象个暴发户般的黯然失色，惊艳的感觉久久难忘。

    分手时，我们互留了电话。

    (三)

    一周后我和他对坐在东京街头一家朴素的日式小店里，慢慢地喝着咖啡。

    是那种大众的咖啡，速溶的。

    桌上的小碟里整齐的排列着一个个如喜之郎果冻般的伴侣，透明的玻璃杯里插着一束包装的如吸管般的砂糖。

    轻盈的音乐在这个洁净的和室里，在这个寂静的午后，如水般的流淌

    默默无言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他要留下，而我不久即将离去。

    平时聊天的话题此时显出不合时宜的多余，而心中想要诉说的却又偏偏是不可言说。

    又下雨了

    不记得是如何在夏日时光的乐声中和他道别，larry adler的口琴将那音乐吹成一路的凄迷，把雨中的夏日吹成了深秋，一丝丝穿雨而过，也将那一日的气息凝结在乐曲中，此后多年，一俟那熟悉的旋律响起，那五月忧伤的情怀便会在瞬间将我浸满

    (四)

    离开会馆前，最后检查一遍：护照、机票、行李

    给家人的电话已经打过，再有几个小时就可以回国了。

    电话铃声在寂静中突然响起

    “不要走。”是他的声音。

    “周末我们一起到北海道去好吗？”

    “到北海道应该是冬季呢，现在刚刚初秋。”

    久久地无言

    在耗尽了电话卡上最后一个日元后，线路嗒然断掉

    无声的泪水早已浸湿了衣衫

    正如五月游京都错过了花季，秋天的北海道，赏雪尚不是季节呢，风花雪月怎的总是不合时宜呢？或许，这就象是生命中一个错误时段的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