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见隧道的侧面还有一个出口,这个出口很短,一眼可以看到外面的万丈深渊,渊底波涛汹涌,很凶险。我好奇地看着这一切,整个山洞的摇晃幅度大了,频率明显加快。我紧张地抓住洞壁,以防掉进深渊里去,可是根本没用。
有人说,要想洞不摇晃,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可我一步也挪不动。小和尚走过来,盘坐在出口的中央,嘴里快速地念着经文,山洞减小了摇晃的速度,可是整座山都在倾斜,似乎想将我们两人从洞里倒出去。
快抱住我的腰!小和尚对我大叫。
我紧紧地抱住了小和尚的腰,小和尚就地一滚,终于滚到了安全的地方!小和尚站得笔直,闭着双眼不停地念着经文,我半跪着,仍紧紧地抱着小和尚的腰,为脱险痛哭不已。
这时,山洞的出口变成了一个像风车一样的东西,呼呼地旋转着,疯狂地将进去的人扔进下面的深渊。
有人说,应该派架直升飞机来,营救那些遇难的人啊。
醒过来一身的冷汗,脸上全是泪。
玉泉寺的师傅说,你是个有善根的人。因为跪在佛前的时候,我怎么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师傅不肯说破因果,他大概寄希望于我的悟性,可悟性却抵抗不了命定的灾难。
小和尚,为什么是你救我一命呢?你是谁?
每次在寺庙,看到僧人就会有特别的亲切感,走在人群中,神经质地寻寻觅觅,以为梦不会无缘无故。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耽误了我的悟性,梦是不管不顾的,不想它,却又忍不住要去想。我知道这是可笑的,笑自己变得如此宿命。
七、我如此爱你,你是谁?
这个梦是两夜完成的,第一夜的情节跟第二夜连接得天衣无缝。
第一夜。
我怀孕了,已经几个月,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可人们不允许我生这个孩子,理由是我已经有一个孩子了。
已经九个月了,孩子不生怎么行呢?他们威胁我说,就是生下来,也会立即处理掉!为什么世界如此之大?却容不下一个可爱的婴儿呢?
这意味着我得永远怀着这个不能出生的孩子。我很忧伤,不为不能生,要怀着他,为人们的态度。为什么?不能容忍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处理掉他?他不是一条生命吗?他是我的宝贝啊。
孩子在我的臆想中出生了,好像在梦里又做了一个梦,是一个长着茂密黑发的男孩。
我醒了,忧伤却在继续,支配了醒着的白天。
第二夜。
我的孩子真的出生了,还长得人见人爱。可有一天,一对平时极熟的夫妇对我说,这孩子不是我的,是他们的,他们不过借我的肚子用了一下。
孩子成形时用的是我的卵,在我的肚子里吃的是我的血,凭什么是你们的?
他们嘲笑我说,孩子在试管里发育完好了才放到你肚子里去,与你没关系!
我心痛如绞,像祥林嫂一样问着,凭什么?凭什么?
恐惧、失望、走投无路。
我一次又一次地爬到一座高高的山上,在一棵被剥光了皮的大树下祈祷。
我的孩子,我那么爱你,你是谁?你有着茂密的黑发,红艳艳的小脸蛋儿,你是我梦乡的孩子吗?
八、我爱上了你,你是谁?
我梦见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
天地良心,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也记不住他在梦中的模样,生活中的我,应该属于比较冷血的女人吧,好像从没爱一个人爱到要杀人的地步。
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我走出,他走进,正好与我面对面。他用非常冷漠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心里想,就这一瞬,他肯定看到了我憔悴不愖的面容。女人啊,不可救药,做梦都想着自己在男人面前的形象!他好象非常担心,有点害怕别人认出我们的样子。逃也似的跑进屋子里消失了。
这就是曾经发誓要与自己心心相印的男人?男人都是这么健忘这么冷漠无情吗?我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呢?一个女人?感觉中,与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一次偶遇,他就是这种态度!我气得要命,他这么久不跟我联系,实际上他一直生活在我的周围,他看着鲜艳如花的女人一天天憔悴,竟然可以这样冷漠下去!心里的愤怒像火一样汹涌着,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的冷漠,我没有伤感得大哭,而是愤怒得要杀人。走出大门的一瞬间,想大喊一通,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那种很爱很爱的感觉,非常真实,具体爱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爱一个男人爱得要杀人,却不知道他是谁。
九、不要让我如此难堪
一间教室,教室里坐满了以前的同学,现在的熟人。好像大家都到一个地方来上课了。梦中总是经常回到校园,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和面目。我坐的凳子好像没有板子,就一个木头的架子,而我呢?正坐在这个架子上边听课边大便!说出这句话,对我来说很艰难,在别人眼里,我算得上是文雅女人吧?可在梦里,我却当众大便,并不以为耻,好像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也要大便,这当然正常,可我就是不能正视这种行为,哪怕在梦里。
人们都以嫌恶的眼神看着我,坐在我周围的人皱着眉头,那眼神分明在说:怎么这么倒霉!
我的大学同学在找工作,他们已经拿到了硕士文凭。可我却要去参加一个什么考试,在一段长长的台阶上爬呀爬呀,台阶上坐满了考试的人,每个人都在抄一份答案。
到了山顶,一个人告诉我,试卷要到玉皇宫去拿。教室全是寺庙的名字,一个人骑着摩托车,一下子在我面前摔倒了,摩托车摔成了两截,人却没事儿一样,爬起来,抱着一个车轮子,走了。
找不到玉皇宫,没有拿到我要的试卷,我急得要命,有人说,我可能要在这里读上三年书,才能拿到初中毕业证。天啦,我的同学都硕士毕业了,我却得从初中开始读起。好像工作的机会离我很近,我就是抓不住它们。
一个人在街上游来荡去,我抓着一个女孩子问:你昨天说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女孩子挣脱我的手,跑到人群中去了。我在后面大喊:商人都是重利轻义的你知道吗?自古商人轻别离,你知道吗?
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
很大很大的车从台阶旁的滑道滑了下来,有时是一辆卡车。
什么意思?不知道。要知道,它就不是梦了。
我在这个梦里始终难堪着。
十、我的亲人我的家
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父亲在那里做了一栋青砖楼房。
走到门前,我犹豫了,这是我的家吗?可我一眼认出了那两扇门板,那是我们老屋大门上的两块旧门板。走进大门,坐在宽敞的客厅里,对进进出出的母亲我视而不见。我努力地想着一个问题:崭新的房子,父亲为什么要用两扇旧门板呢?
父亲是怕我找不到自家的门吧。最后我这样对自己说。
新房子的旁边,盖了一间小偏房,奶奶在里面烤她喜欢的柴火。火堆很大,烟雾升腾。奶奶的床靠里安放着,灰黑的布帐子遮着床,看不清床上有什么。奶奶说,这回她把棺材也搬来了,再也不回去了。我说,你不是说要埋在老家看好的坟地里吗?埋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吗?奶奶说,不了,哪里都一样,这里离你姑妈家近,眨眼就能到她家。
这时进来了一个女孩。我说,这不是翠吗?奶奶说,不是,她是翠的干妹妹。翠是我的一个堂妹,好多年没看到过了。干妹妹和我一起到姑妈家去,出门左拐,一下子就到了,真像奶奶说的那样近呢,一座青瓦白墙的走马转角楼出现在眼前。姑妈一家都出来了,像小时候一样,我一一请教着他们,竟把一个侄儿叫成了哥哥,大家都笑起来。
好像是一个宴会,不知道谁的生日。房子中间摆着一桌酒席,大碗的蒸肉,扣肉,我馋得直流口水,表姐挑了几大片扣肉,埋在我的饭碗里,硬要我先吃。她说,你从小就喜欢吃扣肉,先吃一碗吧!
心里好高兴啊,大家住得这样近,以后,想看谁就可以看谁了。
可是,这只是梦!
这当然只是梦,我从来就不喜欢吃扣肉,梦里表姐却说我最喜欢吃这个!
奶奶和姑父早去世了,姑妈在六十多岁时再嫁他人,表哥和表姐的日子过得不好。
看姑妈一次很不简单,得走几个小时的山路。
奶奶总是喜欢烤柴火,熟悉的柴草燃烧的香味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我喜欢在她的火塘里埋些土豆红薯,她会帮我看好它们,看它们变软变香,变成她最爱的孙女口中的美食。
希望有个梦,让我再次回到奶奶的火塘边去,回到童年,再走一次亲戚。
十一、飞翔或者沉沦
两只白鹤在山间翩翩起舞。雄鹤紧紧追随着雌鹤,他们一会儿飘向山巅,一会儿滑向深谷,他们翅膀紧贴着翅膀,长长的脖子像拧着的麻花那样缠在一起。看着起舞的白鹤我失声痛哭。
你为什么哭?旁人问。
那不是白鹤,它们是我的两个朋友!他为了追随她,什么都舍弃了,他们一起从山岩上跳下去,就变成了白鹤。
我真正想说的是,那其中的一只是我自己。可我却这样对别人解释。
冥冥中一个男人对我说:我不是白鹤,我是个长着鱼鳃的男人,像鱼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我到处打听,怎么才能在自己身上找出鱼鳃来,为什么别人都长着鱼鳃,就我没有?
我急切地想到水里去,可以自由自在的游动。
一个青春年少的男孩子,手里拿着个相机,这里拍拍,那里照照。我想跟同伴照合影,正照时,他溜到两个女孩背后伸出头来,一脸顽皮的笑。明明是我跟两个女孩在照相,我却在对面看着我们,做梦的人总像长着第三只眼睛,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一切行为。
我的眼睛始终看着男孩子。
后来我不看他了,回过头来,看到满操场都是双杠,许多人在双杠上做操。正在观看的时候,一个男人走过来,拉起了我的手。我们合着音乐的节奏跳起舞来。好像是很热烈的快三,旁边的人喊叫着,一片混乱,好像是对我们天衣无缝的配合的喝彩。
以后还能和你跳吗?
行啊。我心里充满了快乐的感觉。
就在我丢手转身的时候,男人用力捏住了我一只手的大拇指(疼痛的感觉很真实),把我拉进了他的怀抱。
靠在他面前,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就那样依偎着,不知所终。
从缠绵飞舞的白鹤到快乐舞蹈的男人女人,这个梦,想说什么?我只想说,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可那分明就是我。
十二、梦树
老家有一种小树,叫梦树。毛茸茸的叶子,毛茸茸的花儿,枝条软软的,可以随意打结。梦树长不高,圆球状的花朵,许多小花儿簇在一起,白色的瓣,黄色的芯。摸在手里,就像摸着小猫没有脚刺的爪子。
小时候,每次做了梦,就会到门前的梦树上去系个结子,许多年过去了,梦树上结满了疙瘩,做过的那些梦,却忘了。
大人说,如果做的是好梦,结在梦树上,这个梦就可以变成现实;如果做的是恶梦呢,结在梦树上,梦树会帮忙化解。如果走进某个农家小院,如果你看到一棵结满疙瘩的梦树,你看到的,并不是一棵不起眼的树,那是满树的梦呢。
我的梦树就这样开满了花儿,再也不害怕獏会吃掉它们。
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