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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历劫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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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对了。”柳二呆道:“看来距离慈云庵已经不远,快马兼程,半日可到。”

    “那就赶一程吧!”

    “好。”

    几十天的跋涉奔波,终于到了地头。

    沈小蝶叠好那幅草图,揣入怀中,两人重又踏镫上马,折转向北。

    约莫驰行了两个时辰,道路渐见平坦,山色也渐见青葱,居然还隐隐听到流水淙淙之声。

    在边陲穷荒之地,这是很少有的景象。

    “莫非到了?”柳二呆一勒马疆,望了望沈小蝶。

    “好像是的。”沈小蝶目光四下一转:“这里的景物我似乎很熟。”

    “你那时多大年纪?”

    “大约五岁不到。”

    “哦,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柳二呆话到此时立刻住口。

    五岁不到就成了孤儿,还是不提的好。

    此时天色渐晚,一轮昏黄的日影,沉落在左面的万山丛中,暮霭也渐渐锁合了后面的山口。

    “镗镗镗”右面的山场里,忽然传来几响钟声。

    钟声清越,飘垂四野。

    “到了,到了。”沈小蝶欣然叫道:“这钟声我十几年没听到了,听起来还是这般亲切”

    看来她童年时期,在这里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日子。

    当下策马缓行,两人一先一后,折入一条幽径,但觉龙吟细细,凤尾森森,像是别有天地。

    莲花师太年高七十,依然健在。

    这老尼似是养生有术,不但面色红润,而且双目开阔,居然炯炯有神。

    听得沈小蝶到来,她显然意外地有份惊喜。

    沈小蝶又介绍了柳二呆,当然说明了他就是四空先生的嫡传弟子。

    “老尼看得出。”莲花师太慈蔼得像朵详云:“像煞了当年的四空。”

    “弟子不敢比拟先师。”柳二呆道。

    “敢不敢是回事,像不像又是回事。”莲花师太强调自己的看法。

    “弟子哪点像?”

    “佛曰不可说。”莲花师太目视沈小蝶,然后微微一笑。

    聪明人应该想得到,她不肯说的是什么。

    沈小蝶和柳二呆无疑都是聪明人,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同时脸上一红。

    莲花师太对沈小蝶显然有份关注,也有份慈爱。

    她拉着沈小蝶左看看,右瞧瞧,啧啧赞赏,不住的点头称好。

    “蝶儿,出落得真像你师父。”

    “真的?”沈小蝶道:“是大师父还是小师父?”

    “一样,都一样。”莲花师太道:“你大师父和小师父本就难分轩轾。”

    “可惜武功不济。”沈小蝶忽然眼珠一转:“比两位师父差得远。”

    “哦?”“还望师太指点。”

    “好哇,小丫头,你越来越精。”莲花师太大笑:“居然打起老尼的主意来了。”

    “师太慈悲嘛!”沈小蝶盈盈稽首。

    “好吧。”莲花师太正色道:“不过不在此时,先去历练一下再说。”

    “那要等到几时?”

    “放心,老尼答应了就算。”莲花师太道:“莫看老尼已年登七十,还不打算回归西土。”

    沈小蝶心知莲花师太一言不二,当下暗暗高兴。

    柳二呆这才知道,这位老尼原来是位世外高人,一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当日晚斋过后,各自安歇。

    第二天,沈小蝶和柳二呆商量了一下,便打算收拾起程,返回中原。

    慈云庵的后山有座塔,名叫灵谷塔。

    大孟的骸骨就存放在这座塔里,其实也并非什么骸骨,只是一坛骨灰。

    美人成黄土,红颜已化灰。

    沈小蝶跪地焚香,祷告了一番,一时悲从中来,不禁泪如泉涌。

    柳二呆神色一黯,也不由得跪了下来。

    然后两人将那坛骨灰请出塔来,沈小蝶早就备好了一个黄包袱,紧紧扎住,缚在背上。

    中午时分,辞过莲花师太,离开了慈云庵。

    轻骑熟路,回程自是比较容易。

    那知第二天跟着就要出山,忽然风波骤起。

    原来山区难寻宿处,经过整天奔驰。人疲马乏,黄昏时分,两人选了个林木僻静之处,用过干粮饮水,准备先打个盹儿,等到明月东上,继续登程。

    两人都是背倚山石,盘膝跌坐。

    沈小蝶早已卸下那个黄包袱,紧紧的拥在怀里,酣然入梦。

    柳二呆也正处自迷迷糊糊,忽然传来一声马嘶。

    骏马通灵,必是发现了警讯。

    他一惊而起,睁目看去,只见正好有个黑衣人,蹑手蹑脚的扑近了沈小蝶。

    马嘶突起,那人也是一怔,忽然探手如电,直向沈小蝶怀中抓住。

    目标好像就是那个黄包袱。

    沈小蝶虽然香梦正浓,但毕竟是个练武之人,当然不会浑然无觉,就在她星目微张之际,已发现一只毛茸茸的手,抓了过来。

    她没有惊叫,无声无息的一个翻身,闪了开去。

    这一招很厉害,连那个黑衣人都大感意外,因为十拿九稳的一抓已落空。

    落空不说,还招来了狠狠的一剑。

    柳二呆大喝一声,一溜寒光已如惊虹掣电,挟轻雷之声飞泻而到。

    黑衣人吓了一跳,却忽然身子一缩,就像个滚地葫芦般翻了出去。

    缩得小,几乎缩成了一团。

    滚得快,倏忽己在两丈以外。

    这倒是难得一见的功夫,但当他长身而起之时,却赫然是条魁梧壮汉。

    “你是什么人?”柳二呆挺剑叱问。

    “别问这个。”黑衣人面目黧黑,目光灼灼:“先交出这个黄包袱再说。”

    “黄包袱?”沈小蝶道:“你要这个干吗?”

    “别罗罗嗦嗦。”黑衣人像是有恃无恐,冷冷道:“要就是要。”

    柳二呆抡剑冷笑。

    “就算要,也要说个理由。”沈小蝶按住性子:“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她显然有点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要她大师父的骨灰。

    “不知道。”黑衣人说。

    “不知道?”沈小蝶越发惊奇。

    “我知道。”柳二呆面向那黑衣人:“你以为这里面必是奇珍异宝,对不对?”

    “没错。”黑衣人道:“你们两个身怀藏宝图。来到这个祁连山区”

    “原来如此。”沈小蝶笑了。

    “你笑什么?”黑衣人睁目喝问。

    “你也不想想,”沈小蝶道:“我们千辛万苦,弄到这批宝物。怎肯轻易给你。”

    “不给?”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沈小蝶已把那个黄布包袱重又缚在背上,顺手抽出剑来,故意说道:“除非你能杀了我们。”

    “杀了你们,嘿嘿。”黑衣人脱口叫道:“你说对了,我家公子正有意。”

    “你家公子?”柳二呆沉声道:“是谁?”

    黑衣人忽然不响,目光溜溜。四下转了一转,蓦地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锣,当当当,敲了三下。

    锣声一起,四面八方立刻人彤幢幢,像是忽然从地缝山石中钻了出来。

    黑乌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一面小锣一敲,居然引出这许多人来,显然早已布置妥当。

    “嘿。”柳二呆冷笑:“倒像个玩猴把戏的。”

    他表情虽然很轻松,却也不敢大意,掉头向沈小蝶使了个眼色,登时两人背向而立。

    黑衣人忽然身影一起,登上了一方巨石。

    “别弄错了,这可是杀的把戏。”他捧捶一扬,手中那面小锣立刻当当当,一阵猛敲起来。

    “卟,嗤,叭哒”左右两翼的幢幢人影立刻蜂拥而至,长短兵刃不一,其中居然还有弓硬弩。

    柳二呆和沈小蝶登时人影一闪,分头迎敌。

    碰到这种情形,当然顾不得人命,柳二呆大喝一声,怒剑飞旋,在杂沓的人丛中兔起鹘落。

    沈小蝶剑如灵蛇,上下飞舞,由于人潮如蚁,几乎剑剑中的。

    片刻间,但见血雨纷飞,惨叫连连。

    世上胆子大的人固然不少,不怕死的人毕竟不多,这批人原是一鼓作气,此刻眼见遍地横尸,没死的人也渐渐胆寒起来。

    虽然仍在大声呐喊,却没人奋勇争先。

    “上,一齐上。”站在巨石上的那个黑衣人猛敲着那面小锣,也叫破了嗓子。

    柳二呆怒叱一声,忽然凌空飞起。

    但见他人如轻烟,寒光电泻,斜刺里一掠数丈,冲上了巨石。

    那黑衣人敲着小锣,一下子措手不及。

    只听“夺”的一声,剑到血崩,直贯胸膛,连哼都没哼一声,人已翻落巨石,登时气绝。

    为首的一剑毕命,其余的更是心胆俱裂,登时人影四窜,立刻作鸟兽散。

    柳二呆跃下巨石,喘了口气。

    “这可奇怪啊,”沈小蝶看了看横七坚八的尸体:“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

    “死无对证了。”柳二呆摇头。

    “不过我可以确定。”沈小蝶道:“此人只是帮凶,绝非主脑之人。”

    “何以见得?”

    “你不记得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家公子,要置我们于死地”

    “哦,对了。”柳二呆皱了皱眉头:“这公子这公子是谁?”

    “哈哈,就是本公子。”林木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朗朗大笑:“姓柳的,你的记性好坏。”

    这公子居然来了。

    明月已上东山,清辉如水,洒遍了远山近林。

    林木中话声甫落,只声履声沙沙,踏着满地落叶,出现了三条人影。

    为首的一位华服少年,赫然正是逍遥公子。

    前番那位绿衣少女业已不见,伴随而来的却是两个面目姣好,体态妖绕的紫衣女郎。

    看来这位公子哥有了新宠。

    “原来是你。”柳二呆眉头一扬:“刚才这些人都是你的指使?”

    “正是。”

    “可惜你失望了。”

    “这怎么会。”逍遥公子不以为意的道:“死了这几个人,对帝王谷来说只不过九牛一毛。”

    “帝王之谷?”

    “就在此之下。”

    “哦?对了,你是帝王谷的逍遥公子。”柳二呆耸肩笑道:“你是牛头还是牛尾?”

    “此话怎讲?”

    “你刚才说牛毛不当回事。”柳二呆沉声道:“要是柳某人力能斩牛头,断中层呢?”

    “姓柳的。”逍遥公子脸色忽然一沉,冷冷道:“你嚣张得太过份了。”

    “你不嚣张?”

    “嘿嘿。”逍遥公子道:“你敢比拟本公子?”

    “这真可笑得很,你凭什么这般狂妄自大?”柳二呆道:“论武功,你并无惊人之能”

    “什么?你敢小觑本公子?”逍遥公子怒道:“你可知道,千金公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本公子乃是金枝玉叶,不像草莽匹夫,冒险犯难。”

    “无聊。”沈小蝶忽然冷笑。

    “这倒有趣。”柳二呆冷笑:“你坐不垂堂,却到了这种血迹斑斑之地;不想冒险犯难,却敢面对柳某人,你当柳某人这支剑只是摆摆样子的吗?”

    “你的剑?”

    “怎样?这支剑不够锋利?”

    “嘿嘿,姓柳的,今夜死神照命,你再锋利的剑,也等于一块废铁!”

    “哦?”“东方庚辛金,西方甲乙木。”逍造公子念了两句怪话,忽然回头道:“金木大师请了。”

    金木大师?这是叫谁?

    “阿弥陀怫。”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宏亮的佛号,但见黄云飘飘,飞越林表“笃”的一声,落在柳二呆面前一丈以外。

    果然是个和尚。

    这和尚胖头大耳,身披一袭黄色袈裟,稳稳的跌坐在一个大蒲团上面。

    敢情他就是驾着只大蒲团飞掠而至?

    这蒲团是块魔毡还是一朵祥云?

    这种凌空飞渡的功夫,武林中不但从来未见,也闻所未闻。

    柳二呆和沈小蝶同时不禁脸色一变。

    如果这是左道魔法,两人没有解法之术;如果这是真功实学,两人绝对不堪一击。

    和尚双目一闪,神光如电,紧紧的盯着那柳二呆和沈小蝶,不言也不动。

    柳二呆心头泛起了一股凉意,掌心却在沁汗。

    沈小蝶反瞪那和尚,以眼还眼。

    不管怎么说,这和尚显然是个硬对头,武功之高,绝不在金无晷和杜七娘之下。

    柳二呆忽然发了狠劲,狂叱一声,驭剑而起,寒光乍起,破空有声,直向那和尚分心刺去。

    这是拼足了全力,扎扎实实的一剑。

    他知道,形势已是如此,不能犹豫,也不能等待,要拼就得硬饼。

    那和尚依然端坐未动,像是没有看到这支剑,但胸前的黄色袈裟忽然一鼓。

    剑锋到处,像是触到了一堵墙。

    柳二呆心头一寒,只觉一股强大的劲力直冲而来,硬生生被震得倒飘而起,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落在两丈以外。

    当下一阵血气翻腾,几乎拿不稳马步。

    强弱之势已明,要想凭这支青虹剑稍稍占点上风,显然已成梦想。

    “大师。”远远站在一旁的逍遥公子,忽然扬声赞道:“果然绝世神功。”

    和尚依然不响。

    也许这种赞美之词他听多了,也听腻了。

    柳二呆定了定神,调匀了呼吸,忽然一把抓住沈小蝶的手臂,叫道:“走。”

    遇到这种强劲的对手,走是上策。

    不走只有等死。

    此刻也管不了那两匹骏马,当下两人一跃而起,直向山路奔去。

    那知奔出不到一步,前面忽又笃的一声。

    两人抬头一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那和尚居然就在这一瞬之间,业已凌空飞来,后发先至,端端正正的跌坐路中。

    看来这和尚双足已残,但武功却高得出奇。

    虽然他还没出手,对柳二呆和沈小蝶来说,却造成了一种极大的震撼。

    打不过,走不掉,只有眼睁睁任人宰割。

    和尚终于说话了,目光闪动,声如洪钟:“逍遥公子,快说,要活的还是死了?”

    “这”逍遥公子在考虑。

    “活的?”

    “不,死的就好。”逍遥公子道:“大师请留意,别坏了那个黄包袱。”

    “黄包袱?”

    “是,包袱里有贵重之物。”

    “哈哈,这容易。”和尚狂笑:“佛爷杀人,连汗毛都不会断掉一根。”

    “全仗大师神功。”逍遥公子很满意。

    和尚依然端坐,却已缓缓抬起两臂,缓缓伸出一双肉掌,掌大如扇,但绝不像突然发掌的样子。

    既没劲力,也没声响。

    柳二呆虽然心跳加剧,却猜不出这和尚到底弄的什么玄虚。

    反正事已至此,只好静观其变。

    那知就在这片刻之间,忽然觉出不妙。

    首先是柳二呆,他突然发觉自己的身子已被一种强大的吸力牢牢吸住。

    接着,沈小蝶也被吸住了。

    两人一惊之下,开始运气挣扎,起先手脚还可以勉强活动,渐渐吸力越来越强,整个身躯已身不由主的缓缓向前移去。

    由于内在的抗力,移动较慢。

    但距离那和尚顶多不过一丈四五,两人都知道,等到那和尚伸手可及,准是送命的时候。

    但已绝无生路,只有送命。

    突然,梆梆梆,传来三响木鱼之声,一条淡青的人影凌空飞落。

    “贼秃,还认得老尼吗?”

    奇怪,就在这喝叱声中,柳二呆和沈小蝶忽然觉得吸力顿解。

    这不消说,莲花师太来了。

    “你”和尚脸色顿变,笃的一声,连人带蒲团平地飘了起来。

    “想走?”莲花师太冷哼一声:“老规矩,留下一宗东西。”袍袖一展,飞出一缕银虹。

    银虹细如蛛丝,肉眼几乎难以辨认。

    只听半空里一声闷哼,血雨洒下,掉落一条手臂,但黄云冉冉,却已飘过了林梢。

    柳二呆扭头望去,已不见了逍遥公子。

    “师太。”沈小蝶禁不住泪眼汪汪:“这一回要不是师太”

    “蝶儿,别哭了。”莲花师太神光湛然:“准备上路吧,贫尼打算明年一游中原。”

    “真的?”

    “顺便探望你小师父。”

    “好,好。”沈小蝶不禁破涕为笑:“我替师太做几样好吃的素斋。”

    “白吃吗?”莲花师太笑了。

    “这”一场惊险过去了,但是柳二呆和沈小蝶犹有余悸。

    两人再次别了莲花师太,趁着一路明月,连夜出山,半月之后,到了洛阳。

    重逢小益尝龙怀壁,免不了又再扰了三天。

    提起那两匹骏马,小孟尝坚决要再借一次,说好说歹推辞不掉,柳二呆只好领情。

    渡过大江,已是九重阳。

    栖霞山景物已变,丹枫如醉,一片火红。

    两人并骑入山,沈小蝶目光一转,忽然问道:“怎么不回金陵瞧瞧?”

    “瞧什么?”柳二呆道:“再去做呆子吗?”

    沈小蝶笑了。

    “我只想问问你。”柳二呆乘机道:“该说的那宗事,时候到了没有?”

    “什么时候到了没有?”沈小蝶故作不解。

    “上次你不是说时候没到吗?”

    “真亏你还记得。”沈小蝶垂下了头:“这是大事,得问小师父。”

    “问就问,”柳二呆道:“小师父若是不肯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厚脸皮!”沈小蝶羞涩一笑,忽然一抖马缰,纵马飞驰而去。

    柳二呆大笑,双腿一紧,跟踪追去。

    笃笃笃笃笃笃,急骤的蹄声,顿时划破幽谷的静寂。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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