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不由得转向别人面上,以便瞧瞧其他的人,对此有何反应。
他无意中望见了陆鸣宇,但见他露出十分惊诧之容,好象不尘的举动,使他非常的迷惑不解。
阿烈脑中的念头,由“不尘”转到“陆鸣宇”突然间把这两者联结起来,顿时为之恍然大悟。
现在阿烈已晓得这“不尘和尚”是谁了,而且也明白何以觉得他的口音虽是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之故,敢情这不尘和尚,正是当日在“极乐宫”见到过的“管大师”那时候看不见管大师的面貌,却听他讲过不少话。
不过这不尘和尚的口音,仍然与当时“管大师”的略有不同,所以阿烈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是谁来。
若不是他恰好看见了陆鸣宇,无意中联想在一起,泛起乙木宫的印象,他决计想不出不尘和尚是谁。
假如不尘和尚正是“管大师”则连陆鸣宇也惊诧得隐藏不住这种情绪,便不难解释了。
这是因为不尘和尚既系极乐教之人,便应当晓得封乾与陆鸣宇的关系,或者甚至应当知道封乾的武功,高到什么地步。
有这种种理由,不尘和尚是装腔作势一番,倒也合理。但他显然是真心想决一死战,这就太奇怪了。
阿烈心念连转,举步向门口走去。
他掠过陆鸣宇时,陆鸣宇居然让出通路。到处之人,见是他行出,大家都默然让开一点,准备给他通过。
阿烈只差一步就踏出了门口,突然回身一掌拍去。“蓬”的一声,一道人影应掌而退,原来是陆鸣宇。
阿烈冷冷道:“你还是乖乖的呆在屋子里的好。”
他这一掌,已显示出他的真正功力。陆鸣字硬碰了这一记,但觉血气浮动,心中大惊连忙运功调息,不敢开门说话。
那边厢的封乾已经勃然大怒,向不尘和尚斥道:“你瞪什么眼睛,难道真的想死?”
一山大师道:“封施主,老袖打算向你请教请教。”
封乾道:“不必多言,你们两个一齐上也行。”
不尘突然沉声道:“一山师兄,小弟甚望能与他一拼。”
别的家派之人,都不能插嘴、因为目下等如是少林派首先应战,事关少林声誉,谁也不敢多嘴干扰。
一山大师见他说得沉着坚决,似乎另有应付之道,心想我少林寺绝艺无数,不尘也许已练成某一道奇功,是以坚请出战。
当下点头道:“好,你须得小心在意。”
不尘连跨两步,气势如虹,顺手已把僧袍掀起。但见他目嗔眉轩,神态威勇,已完全找不到出家人的味道。
他的个子高瘦,显得很潇洒。加上他的豪壮气概,顿时好像变了一个人,瞧起来雄风奕奕,英气逗人。
阿烈只看得有愣,忖道:
“无怪当日在极乐教乙木宫听他们说过,管大师曾有美男子之称,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方想之时,封乾已嘿嘿一笑,欺身扑去,动作快逾闪电。
但不尘和尚也不慢,横移数尺,手中的方便铲已骤雨往风般向封乾攻去。铲上的小钢环发出一片啷啷之声。
只见他方便铲如毒龙出海,有攻无守,威猛标悍之极,封乾不但未曾得手,反而被他迫退了四五步。
一山大师面上全无喜色,紧紧咬住嘴唇,暗暗叹气。
原来一山大师乃是少林寺的领袖人物之一,武功之精湛,自然不必细表。他一瞧不尘出手,并没有出奇的功夫,便知要糟。
目下不尘的得势,只不过是仗着师门铲法的威力而已,其实并非真的占了上风。
果然封乾实施反击,剑光电掣,从铲影中探入去,乍闪即隐。
不尘连退七八步,一条右臂连同那柄方便铲,一齐落地。
封乾长笑声中,一名僧人跃到不尘身边,手法熟练地把伤药洒在伤口上,又用软布捂住,阻止鲜血进流。
封乾道:“他也活不了啦!”
全场之人,都愕然相顾,没有-个答得上话。
阿烈发出朗朗笑声,使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当然封乾也不例外。
他笑完了,才道:“他们也不见得死定了。”
封乾瞪他一眼,道:“你是查思烈是不是?”
阿烈道:“正是区区在下。”
封乾道:“你打算尝一尝我这口毒剑的味道么?”
阿烈摇摇头道:“不必客气,你留着自己尝吧!”
封乾不悦道:
“你这就太不上路了,既然不敢出于,何故又要插嘴?总之,我还有账跟你算,你想躲也不行。”
阿烈道:“听你的口气,似乎打算等到料理完这些人之后,才轮到我,是也不是?”
封乾冷冷道:“怎么样,你不同意么?”
阿烈忙道:“不,不,同意之至。此地绝大部分都是我的仇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封乾蛮横地瞪大眼睛,道:
“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不是你的仇人,如果我先对付他们,你便如何?可有反对之意?”
阿烈摆摆手,道:“封老兄,你别这么横好不好?我就算反对之意,又能怎样?难道拿手臂去喂你的毒剑么?”
他既不须讲究身份,也没别的顾忌,所以随口而答,简直变成牛皮糖了。
不尘和尚的呻吟声惨厉地响起来,与隔墙的不嗔,遥遥相应。那个为他敷药的僧人,连忙把他抱到不嗔那边去。
封乾向阿烈指一下,道:
“听见没有,你如果想知道这滋味,找我麻烦就得啦!现在我先对付武当派,瞧你怎么办?”
阿烈嘻嘻笑道:“你何必那么大的火气?这样好不好?你先对付我的仇人,我替你喝采助威。”
封乾尚未开口,房中传出强劲坚凝的声音,道:“封乾,你凭什么出手伤人?”
人随声现,高青云已站在门口,手按宝刀,威风凛凛。
阿烈吃了一惊,忙移近门边,一面道:“你不怕极乐教主偷袭你么?”
高青云道:“我这一挺身而出,他心中就明白了,岂敢暗算于我?”
这几句话,只听得大多数人迷迷糊糊,全然弄不明白。
阿烈道:“这是什么意思?”
高青云道:
“封乾是人魔沙天桓的正式传人,而陆鸣宇虽然也是沙天桓的门下,但并不是沙天桓的代表。”
众人但见封乾泛起高兴的笑容,参以高青云的说话,仍然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高青云道:
“此事定须从头说起,诸位才能明白。昔年人魔沙天桓,乃系被逍遥老人迫令敛迹,不能继续肆虐,沙天桓的一生,算是完结了。但他可以传授门人,为害江湖,因此,逍遥老人答应过他,如果他的门人,能赢得逍遥老人训练出来之人,沙天桓的这个徒弟,不论干什么,他老人家都不管。”
裴坤亮道:“那么高兄乃是逍遥老人选中的人了?”
高青云道:“在下虽曾辱承逍遥老人前辈传以武功,但资质鲁钝,自问不配为他老人家出力。不过,既然封乾已经出手肆虐,表示他自认艺业已成,在下迫不得已,也只好与他一拼了。”
他略一停歇,又道:
“诸位于此可知封乾其实有一道无形的桎梏,必须去掉,方可为所欲为。是以陆鸣宇岂敢偷袭于我?他若是得手,封乾便无法应过当年他师父的许诺,那么除非他不怕逍遥老人亲自出手,否则的话,他总是不敢做得太过份的。”
陆鸣宇在屋子内应道:“高青云,你认为你过得我封师兄这一关么?”
他这一开口,已不啻承认自己就是“极乐教主”且是人魔沙天桓的门人了,场中许多人,都不禁为这位曾经受武林尊仰的一帮之主,感到十分难过。
高青云一侧身,让出道路,高声道:“陆鸣宇,你不妨先到你师兄那边,这样咱们壁垒分明,落得痛快。”
陆鸣宇果然大步走出走,一迳走到封乾右侧,方始停步。
他冷笑一声,环顾全场,缓缓道:
“兄弟志在跟随封乾师兄横扫天下,雄霸宇内。这区区一个丐帮的帮主之位,几曾放在陆某心上?”
墙头有人接口道:
“丐帮尤一山,现奉丐帮长老会议之令,免去陆鸣宇在帮中之职,视为叛徒。凡我帮中之人,不得与他交住。如能擒杀,便能继任帮主。帮外高朋贵友,如有恩怨,不须以敝帮为念。”
这几句话说得很清楚,最重要的是任何人杀死陆鸣宇的话,丐帮不但不会仇视,反而十分感激。
这尤一山乃是丐帮著名的“四大长老”之一,全国武林,无不知道,因此,他的话自然可以作数。
陆鸣宇瞧也不瞧尤一山一眼,嘲声道:
“尤一山,但等这儿之事一了,本人就找你算账,假如你有办法把其他那几个找来,本人将要当着天下群雄面前,独力擒杀你们。
尤一山“刷”地跃下来,冷冷道:
“本帮出了你这等叛逆,真是天大奇辱,日后不知如何向武林同道交代,你若是可以抽出一点时间,何妨现下就见个真章?”
他的羞愤激动,完全表露在面上,人人一看而知。
这本是情理中的事,以丐帮的声誉历史,作为帮主,身分何等高隆?真可以说是天下敬重,大名人人皆知。
可是陆鸣宇居然是“极乐教主”使得丐帮简直从此见不得人了。因此,尤一山这等老练之人,也禁不住羞愤交集,失去了平日的稳重。
别人总觉得是“丐帮”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是以没有一个人答腔开口。
陆鸣宇仰天一笑,道:“好,好,本人先收拾了你,再瞧瞧可还有敢不服气的人没有?”
他举步行出,封乾笑道:“师弟,你剑下爽快些,别缠得太久?”
陆鸣宇道:“师兄放心,在丐帮之内,小弟自问天下尚无百合之将。”
尤一山外号“魔杖”向来杖不离手的,这时眼见大敌临阵,不敢怠慢,马上连聚功力,提杖作势。
陆鸣宇撤下长剑,猛然间神态大变,平日的斯文风度,完全消失,代之而生的是凶悍刚猛的强大气势。
他的眼睛杀机四射,使人看了不由得由心畏惧。
单单以气势而论,尤一山显然已落在下风。如若他不是忿恨无比,恐怕在气势上还要显得更不敌。
陆鸣宇冷冷道:“尤一山,今日我将用丐帮的剑法,取你性命。”
尤一山怒哼一声,道:
“想你十六七岁就投入本帮中,前后不知多少伉长老的教导琢磨,造就了一身艺业,嘿!嘿:假如你今日不用本帮的武功,只怕你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封乾插口道:
“胡说八道,当年陆师弟内功已有了成就,家师才命他投入丐帮中,攫取权位,假如他不是凭藉本门的内功,焉能有今日的成就?”
陆鸣宇接口道:“尤一山,闲话休提,发招吧!”
尤一山喝一声“好”提杖迫去。他已运足全身功力,并且奋起了所有的斗志,这一迫近,只要一有空隙,即可出杖发招,攻击敌人。
然而他忽然碰到对方的两道目光,宛如被轰雷所袭,顿时心头大震,气势大挫,禁不住蹬蹬蹬连退三步。
只这么一下、全场之人,都看出尤一山远非陆鸣宇敌手。
这并不是说他们之间的技艺功力相差太远,而是尤一山大概久在陆鸣宇指挥之下,心理上已经不能平衡,同时双方相处已久,彼此的长短强弱,皆所深悉。尤一山明知对方武功强胜于他,是以心理上也强不起来。
这回轮到陆鸣宇举步,向尤一山迫去。
他每移一步,众人固然感到紧张,大大的替尤一山担心,而最要命的还是尤一山的表现,生似是陆鸣宇的步声,也能伤及他似的,每一下都生出反应。
若然如此,双方只须一接战,尤一山根本没有抗拒之九因为他在气势上,斗志上,都崩溃在末当真接战以前了。这等可悲的情势,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是以任何人都束手无策,爱莫能助。
正当众人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之时,阿烈突然厉声喝道:“等一等。”
人随声动,倏然间已落在战圈旁边。
陆鸣宇如果继续迫进,势必要分心防范阿烈,这么一来,功力大受影响,可能反而招致意外。
因此他退开数步,转眼向阿烈望去,冷冷道:“什么事?”
别的人可真是打心中欣幸阿烈出头打岔,也唯有他的年纪和身份,可以不管江湖规矩的那一套。
阿烈道:“尤长老果然不是你的敌手,这场架何必再打。”
陆鸣宇一怔,道:“这是什么话?”
阿烈道:
“我虽然不知道人魔沙天桓是怎样的一个人,但以我想来,他除非碰上敌人,也不大愿意轻易出马的,是也不是?”
封乾接口:
“你错了,家师向来以喜怒行事,不欢之时,那怕是个残废之人挡住去路,也给杀死,毫无怜悯。”
陆鸣宇道:“是呀!要不如何能够称为人魔?”
阿烈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一定不能成为天下第一的人物。”
陆鸣字道:“查公子你别忘了‘血羽檄’之事,试问那些遭遇横死之儿何尝是你的敌手?”
阿烈厉声道:“我有满门血海之仇,你有么?”
陆鸣宇应道:
“仇恨只不过是发生过之事而已,我们却有一种没来由的仇恨,对世上之人,都看不顺眼。”
他们说的虽是歪理,却足以自圆其说,阿烈怔了下,道:“你们师徒都是如此憎恨世人么?”
封乾道:
“正是,我们喜欢暴力、流血,像那两个和尚的呻吟悲号,便是世间至为悦耳的仙乐了。”
阿烈道:“既然如此,我倒明白了。”
高青云徐徐道:“查公子,你明白什么?”
阿烈道:“他们都是豺狼,毫无人性,谁能杀死他们,就是做了莫大的好事。”
陆鸣宇冷冷笑道:
“本来我们也不屑于与你多辩,但由于你本身的行为,亦是如此,所以本人不得不说几句,照你的道理引伸而言,任何人杀了你,也是做好事了,对不对?因为你也是残杀无力反抗之人呀!”
阿烈怒道:
“谁与你们一样,至少我的杀人,有固定的对象,但你们以世上之人为肆暴快意的目标,可差得远啦!”
高青云松一口气,忖道:“幸而他是明白事理之人,现在我不必担心他会与封乾这一帮联合了。”
阿烈不再理睬对方,转眼向尤一山道:“请过来一下。”
说时,向墙边行去。
尤一山迟疑一下,便跟了去。
院墙的那边,传来刺耳惊心的呻吟声。
阿烈跃了过去,尤一山也翻过墙头。
但见阿烈迅即从怀中掏出一些什么物事,分别塞在不嗔不尘二僧口中。
转眼之间,两人的呻吟声一齐停歇。
院墙那边的高青云和封乾,已成了对峙之势。他们的出手,只是时间问题,决计不可能避免。因此,这时形势十分紧张,所以武林各家派之人,不论身份多高,名望多大。
但由于高青云是代表“逍遥老人”出战,事在整个武林的气运,因此,人人都瞪大眼睛,等候命运的安排。
封乾的气势突然减弱了许多,高青云发现了这一点,焉肯错过?顿时大喝一声,宝刀出鞘,迅疾攻去。
他的喝声宛如响雷,宝刀有如闪电。人刀合一,向敌人卷扫,威厉之处,直是山摇地动,无坚不摧。
封乾一抖手,打袖中抖出一支金色的奇形兵刃,一头是人的手掌,五指微曲,柄长约是两尺。
他挥动金手封架,但听“铮锵”连声,火花进发。
这两人以奇快无匹的身法,眨眼间已攻了七八招。封乾功力之强,实在使人惊心动魄。
因为他在高青云这一轮急攻之下,脚下居然寸步不移。
要知他气势忽弱,已证明他心神分散,被外间的环境影响,而这时高青云乘隙抢攻,气势方面,自然而然又增强许多。
在这等此消彼长的情形下,加上高青云是主动攻击,照理说纵然不能立毙敌人,但将敌人迫退几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封乾既然寸步不移,可见得他功力之强,实在远超过高青云了。
这时候高青云徒劳无功,业已退开六七步,伺机再卷土重来。
在场的行家们,无不心中有数,晓得高青云与封乾相比之下,功力悬殊,换言之,高青云必败无疑。
因此他们心中又忧虑,又着急,没有人想像得到,今日的场面将是怎生样子结束?
陆鸣宇皱起眉头,道:“高青云你尚非本人敌手,如何配与家师兄拼斗?”
高青云道:“封乾的武功诚然高明,但说到你,哼!哼!你还差得远呢!”
他发现对方皱眉的表情,显然另有原因,当下忖道:
“莫非他感到那儿不妥,这正与封乾刚才气势忽弱的情形相似,这中间一定有关连,但这是何缘故呢?”正寻思之际,忽听一山大师说道:
“阿弥陀佛,敝师弟们幸得高人解救,已脱离无边苦海了。”
封乾仰天冷笑,道:“胡说八道。”
陆鸣宇道:“他们一定已经毙命,不然的话,连点穴也止不住他们的呻吟。”
一山大师看不见隔墙的情形,是以真不敢说话。
封乾眼睛一亮:
“是啊!查思烈到那边去了,那个不嗔和尚,正是参与屠杀他化血门查家之人,说不定是让他给宰了,哈!哈!”
话声方歇,便见两条人影跃上墙头,所有的目光住那边望去,全都愣了,这些人当中,也包括陆封二人在内。
原来现身墙头之人,正是不嗔和不尘,他们俱被封乾的毒气剑,残毁了肢体,是以这刻看起来很可怕。
不嗔和不尘在墙头上,站得并不很稳。但他们既能跃上墙项,可见得毒力已消,只是由于受创深矩,流血不少,才会呈现这等虚弱现象而已,而目下最令人关心注意的,正是“毒力已消”这一点。
一山大师高诵一声佛号,道:“两位师弟,现下觉得怎样了?”
不嗔道:“多劳师兄关注,小弟等已无大碍。”
一山大师点点头,有点激动地道:“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封乾忍不住插口问道:“是不是查思烈那小子,出手救了你们。””
不尘和尚瞪他一眼,道:“人家可以当上大侠之名而无愧,你们才是小子。”
封乾厉声道:“是不是他出的手?”
不嗔大师道:“当然是他了。”
封乾愣一下,转眼向陆鸣宇望去,沉声道:“这小子当真有过人之能,咱们不可小觑了他。”
陆鸣宇道:“此子对药物之道,真有一手,小弟曾经拿齐唯我的神丹给他服下,但他居然行若无事。”
封乾哦了一声,道:“老齐若是得知,非活活气死不可了。”
陆鸣宇道:“查家小子至今尚不露面,只怕已经死掉啦!”
当然这句话无人相信,同时也知道陆鸣宇自己亦不曾作此想。说此话的用意,不过是激他回答而已。
果然一道人影跃上墙头,朗声道:“陆鸣宇,你放一万个心。我死不了。”
众人看时,只见他英姿讽讽,面如冠玉,真是好一表人才,而且有一种诚厚纯朴的味道,使人生出敬爱之心。
这并不是阿烈突然长得漂亮了,而是众人的心情,大大转变了的关系。因为阿烈出手救了不嗔不尘,这证明他虽然口口声声要诛杀七大门派之人,以报灭门血仇,但事实上他的心软肠热,并非冷酷残毒之辈。
这一来阿烈与七大门派间的深仇怨毒,似乎并不是最最可怕。反而封陆二人,方是天下之患。
大家的心情一宽一紧,顿时影响了观感,发觉阿烈竟是这般英俊侠义,不禁油然而生敬重之心。
封乾眼下已把阿烈当作第一敌手,是以对他的一切,都加以密切注意,不敢轻易放过。
当下付道:“他半响没作响,在墙壁那边,为知捣什么鬼?”
疑念一生,便要弄个明白。
但见阿烈已飘落地上,靠近武当派的何玄叔。由此可知他对“七大门派”之人,还是含有敌意。
封乾道:“查思烈,你可是精通药物之道?”
阿烈耸耸肩,道:“花草之性,略识一二。”
封乾道:“你用什么药物,解去我剑上之毒?”
阿烈道:“我用”
高青云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阿烈问道:“高兄有何见教?”
高青云嘿嘿一笑,道:
“查公子,这些家伙没有一个安着好心眼,他如今不耻下问,定必包藏祸心。你最好不必作答,就算非回答不可,也别太爽快。”
阿烈道:“哦!可以开个条件,对不对?”
高青云道:“妙极了,开个条件最好。”
陆鸣宇冷笑道:“高青云,你的卑鄙远超过我想像之外。”
高青云道:“岂敢,我若是把你们当人看待,岂不是辱没了天下之人?”
封乾接口道:“查思烈,咱们谈咱们的。”
阿烈道:“你们间的谈话,表面上可能只涉及咱们,但事实上却与别人有关,例如我若把解毒之法说出,你或可把剑上之毒更改,以致无人能救。”
封乾冷冷的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拉倒。”
阿烈道:“拉倒就拉倒,难道我有损失不成?”
高青云忙道:“那也不必这么决裂。”
封乾道:“你为何着急了?”
高青云道:“我在替你们做和事佬呀!”
他这刻拿出“刺客”的身分,而不是当作逍遥老人的代表,说话可软可硬,教人直奈何他不得。
阿烈接口道:“高兄,你代我开个条件吧?”
高青云道:“不好,不好”阿烈讶道:“我以为你一定愿意的。”
高青云道:
“不是不愿意,而是生怕便宜了他们。因为我开出的条件,在他们来说,简直是毫无损失可言。”
阿烈道:“原来如此,那么”
封乾插口道:“你们用不着扯来缠去,究竟有什么条件,决说出来。”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高手们,无不知道双方在这一场暗斗之中,已分出了胜败。败的一方是封乾,因为他已屈服在阿烈的神通之下。也可说是高青云的机智和巧辩妙词,把他引入彀中。
阿烈顺水推舟,道:“高兄就说无妨。”
高青云考虑了一下,才道:“我只想知道,你这一派系之中,可有认识当年化血门查家大公于的人没有?”
众人听?,无不错愕,就连封陆二人,也愣住了。
陆鸣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青云道:“我总不会指你是杀死查大公子的人吧?认识与否,一言立决,何须张惶反问?”
封乾冷冷道:“有,有一个人认识查若云。”
高青云熟视他有顷,徐徐道:“一定是你无疑。”
封乾傲然道:“是又如何?”
高青云道:“你与查大公子既认识,甚且可以算得是朋友,为何对他的困厄,竟不置理?”
封乾道:“何以见得我与他是朋友?”
高青云道“我当然不证明啦!但暂时不提出来。”
封乾道:“这话岂不是放屁?”
高青云毫不动气,徐徐道:
“本人追查这个隐密,起初并不是因为与查家有任何交情瓜葛,而是由于逍遥老人前辈无意中说过一句话,所以引起了兴趣。”
他一扯到逍遥老人,大家的兴趣就更浓厚了。
只听高青云又道:
“逍遥老人在十年以前。曾经很感慨的说,他本以为‘人魔’公案,尚有化血门查家可以出头。谁知查家忽罹浩劫,使他竟有失算之憾,他老人家这句无心感叹,竟深印我脑中,在下认为至少有两点意义,一是化血门查家心目中,本非邪恶之辈,甚且尚可为正义之事伸手。第二既然他老人家曾作此想,难道人魔沙天桓曾想不到么?因此查家之祸,与沙天桓一派,极可能会有关联。”
封乾不在乎地笑一下,道:
“你不外想把查思烈拉下水而已,但我告诉你,你根本不必费这么多心机,反正我收拾了你之后,就对付他。”
高青云道:
“本人只是就事论事,你可问问查公子,我有没有讲过他出手帮忙?现在把话说回来,当日我心中既有了怀疑,便一直留心查究,直到最近,才查悉沙天桓的一个门人曾与查大公子结交,帮他出各种主意,甚至代他出手,盗走各门派的宝物,总而言之,查大公子的树敌,几乎是这个时时蒙住面孔之人一手造成。”
阿烈插口道:“高兄,你能证明那蒙面人就是封乾么?”
高青云道:
“不错,刚刚梁大叔已递过暗号给我,他是令尊当年贴一身仆徒,自然认得出此人的举止和口音。”
封乾眉头一皱,阴毒的目光,向墙头屋顶搜索。
阿烈提高声音,道:
“封乾,既然你不把我放在心上,可敢把真情和盘托出?总之我先答应你,假如你值得我动手,我也不会与高兄联手围攻于你。”
封乾内心中唯一的忌惮,就是高、查两人联手之事。目下一听他当众答允不作此举,顿时大为安心。
他点点头,道:
“不错,查若云受我影响颇大,但老实说,他的本性也不太好,否则也不会弄得天怨人怒了。”
这话显然是很中肯的批评,连阿烈也不愿为他的亡父作偏袒的辩护。不过在阿烈来说,他的复仇矛头,起码可以坚决的指向一个仇人了。
一山大师朗声诵佛号,道:
“查公子竟是如此正直仁侠之士,老衲衷心顶礼钦赞。关于敝派涉及公子家门大祸一节,老衲定必有所处断,以慰公子之心。”
他乃是少林寺辈份极尊之人,地位比之一般门派的掌门人,只高不低。因此,他这么一说,等如代表少林向阿烈认错道歉。至于以后如何处理,那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在目前,阿烈这口气已稍稍抒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