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没听说过徐九英的名头,点头应下,全不似其他人那样推三阻四。
陈守逸走后,有位姓郑的待诏心善,见李砚还不明所以地在打谱,忍不住上前提醒一句:“徐太妃以前没和棋院打过交道,小李你明日可要当心点。”
“哦。”李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郑待诏知道他没听进去,叹着气道:“听说这徐太妃张扬跋扈,偏偏她现在又得势。也不知你这一去是凶是吉?”
李砚看了他一眼:“诸位异口同声推荐我去,凶也好,吉也罢,我还能不去吗?”
郑待诏脸上有些挂不住,拂袖而去。
在他走后,李砚才对着棋盘中的一条大龙皱起眉头。
“徐太妃……”他喃喃道,“有点棘手啊。”
***
第二天,李砚如约来徐九英殿中指点她下棋。
徐九英上上下下打量了李砚一番,问陈守逸:“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高手?”
“正是。”陈守逸回答。
“看起来好像也没多厉害的样子。”徐九英嘀咕。
陈守逸翻了个白眼,小声回道:“难道要在脸上刻上‘高手’两个字才算么?太妃这以貌取人的毛病也该改改。”
徐九英撇嘴:“反正我不识字,他就是刻了我也不认识。”
陈守逸轻笑一声,不再搭腔。
徐九英回头见李砚正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忙又笑道:“昨天陈守逸跟我夸了好半天,说李待诏的棋可厉害了。还请李待诏多指点指点。”
李砚连称不敢,又问徐九英:“不知太妃棋力如何?”
徐九英吞吞吐吐道:“其实我吧……”
陈守逸及时插口:“待诏从最基本的教起就好。”
这即是说徐九英一窍不通的意思了。
李砚心里有数,便从最基本的棋理开始讲解:“夫万物之数,从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一者,生数之主,据其极而运四方也。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数。分而为四,以象四时。隅各九十路,以象其日。外周七二路,以象其候。枯棋三百六十,白黑相半,以法阴阳(注1)……”
虽是基础,但他言辞深奥,徐九英哪里听得懂?没多久她便觉得眼皮沉重。虽然她努力保持清醒,却还是撑不开眼睛,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夫弈棋者,凡下一子,皆有定名……”讲到一半,李砚发现徐九英打起了磕睡,倒也不恼,安静地住了口,垂目而坐。
陈守逸一脸早有预料的表情,小声唤她:“太妃,醒醒。”
徐九英头一点,猛的惊醒过来,连忙表态:“我醒着呢,你接着讲,接着讲。”
李砚便接着用平板的语调讲下去:“……棋之形势、死生、存亡,因名而可见。有冲,有斡,有绰,有约,有飞,有关,有劄,有粘,有顶,有尖……”
徐九英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李砚瞧见,即刻停下。
陈守逸觉得徐九英实在丢脸,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让她不要过于失礼。
徐九英干笑:“李待诏啊,不是我不尊重你。你说的话我是当真听不懂,你能不能讲得浅显一点?”
“恕在下直言,”李砚道,“博弈之道,贵乎严谨。世上消遣之物多的是,太妃若是毫无兴趣,实在不必勉强。”
徐九英道:“我学棋倒不是为了消遣。”她干脆说了自己的打算,想想李砚对围棋的态度,又自嘲了一句:“李待诏想必觉得我用心不纯?”
李砚却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某能够理解。”
这倒出乎徐九英的意外:“想不到李待诏还很通情达理。”
李砚笑了笑,又道:“不过弈棋之道,绝无捷径可言。在下认为短时间内太妃很难达到目的。”
徐九英有点气馁:“我猜也是。不过太后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可以让我努力了。”
“若只是想博太后一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李砚想了一会儿后慢慢道。
徐九英眼睛一亮:“当真?”
李砚道:“但这是个急功近利的法子,恐怕只能奏效一次。”
徐九英哪顾得了这许多,连声道:“一次也行啊。快说,快说,要怎么做。”
李砚微微一笑:“在某告诉太妃前,某希望太妃能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徐九英问。
“某想请太妃安排一次某和太后对局的机会。”
“李待诏想利用太妃接近太后?”陈守逸先出了声。
“不错。”李砚并不否认。
陈守逸冷笑:“昨日倒没看出足下算路如此深远,竟是奴走了眼。”
徐九英却比陈守逸镇定得多,斜倚着棋盘道:“我倒是不介意被你利用。可是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李砚挑了挑眉,随即道:“太妃还要挖空心思讨好太后,说明太妃与太后的关系还不稳固。太妃也说了,太后喜爱弈棋,且是此道高手。而某别无所长,只有一身棋艺。这技艺对太妃的好处十分有限,可对太后就大为不同。在下若得引见,倒是可能得她赏识。在下得了太后信用,便有可能对她施加影响。某在棋院乃是新进,位属微末,且受同僚排挤,有太后撑腰,也可在棋院立足了。”他抬头看了徐九英一眼,微微一笑:“在下有进取之心,太妃有用人之意,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