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逸不为所动。
“那是人命!”姚潜听他说得毫不在乎,一时胸中激奋,双拳重重击在案上。
与正常交战时的伤亡不一样,这是经过仔细计算的死亡。他们的计划是刻意让人送死。这些人还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将士。
“哪次打仗不死人?”陈守逸说,“这是为了以后可以不必再有这样的死伤。”
姚潜大口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陈守逸的考虑有他的道理,但感情上还是无法接受。他张了几次口,终于憋出一句:“请监军三思。”
陈守逸反诘:“都使如何知道奴婢没有再三思量过?奴婢反复考虑,确定这是唯一能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局的办法。”
姚潜沉默,良久后一声叹息:“陈监军果然打算一意孤行?”
“监军有专断之权,”陈守逸淡淡道,“所以……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
转眼间陈守逸的兵马已折损过半。见时机成熟,陈守逸开始带着残兵且战且退。
戎人已经杀红了眼,对中原人紧追不舍,显然是想将他们赶尽杀绝。
自从西戎出兵,西川虽然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抵抗,却始终无法战胜戎军。西戎初时还甚是小心,并不追击败退的中原兵马。然而数次突破西川防线后,戎人渐渐滋生出骄傲的情绪,对于中原军队也不再顾忌,追得越来越远。
这一次已是西戎遭遇到的最大规模的抵抗。戎人们打退这支西川兵马后愈发觉得胜利在望。连戎人中最谨慎的主将都失去了警觉,下达了全歼的命令。
戎军渐渐被引入一处谷地。这山谷极为狭窄,不利骑兵施展。戎帅机警,立刻察觉不对,正要下令回撤,却已然迟了。
中原那位并不高大的主将突然从怀中拿出一面令旗。他举起令旗,猛然一挥,山谷两边喊声大作,巨石滚滚落下。紧接着又是一阵箭雨。戎军措手不及,纷纷落马。没被射中的戎人也慌了心神,纷纷向谷口涌去,引起一波又一波的踩踏。
戎军主帅大声喝斥,试图维持秩序,却无济于事。近卫们保护着他,刚想退出山谷,还未进入山谷的戎军竟然也乱了起来。
原来中原伏兵出动时,山顶上就升起一阵冲天狼烟。一直裹足不前的南蛮军队看到狼烟,终于投入了战场。初时戎军看见南蛮军队出动还有几分喜色,可等他们发现南蛮攻击的竟不是中原的军队,而是他们自己时,戎军顿时乱了阵脚。
南蛮的突然倒戈令戎军措手不及,连基本的阵形都无法维持。此时埋伏在山上的西川军也在姚潜带领下冲了出来,与南蛮合兵攻击谷外的戎军。
在外的戎军不知山谷内的情形,许多人慌乱之下又向山谷涌去,更加剧了谷中的混乱。
戎帅见此,知道败局已定。可看到西戎损失如此惨重,他极是不甘。明明中原人不堪一击,明明他们就快夺回维州了……这时,戎帅瞥到了山谷另一端的西川兵马。是他们,戎帅握紧了拳头,是他们把西戎诱入这个绝境。
愤怒之下,戎帅反而激发出一阵孤勇。他大喊一声,让还活着的戎兵跟在他身后冲锋。就算兵败,他们也要多斩杀几个中原人。
陈守逸带领的这支西川军与戎人激战最久,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诱敌成功,他们刚刚才松了一口气,却见数百名戎人在主帅带领下不管不顾地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
西川激战进行之时,京郊却正展现着恬静优美的秋景。
庄院之内,成片的红枫仿若彤云。落枫无声掉落,飘到树下的榉木棋盘上。
一名身着宽袍的青年坐在棋盘边上,正向面前的白磁杯中注入清酒。
李砚在门口驻足良久,终于缓缓上前,坐在了棋盘的另一边。
青年抬头,视线在李砚身上流转片刻,从身边的竹箧中取出另一个磁杯,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李砚接过,一饮而尽。
“应该怎么称呼呢?”青年悠悠开口,“李待诏,还是……崔先生?”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