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的事,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那时的珩儿,才几岁?
几岁?
她竟记不清了,那时的珩儿还很小,小到她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随着成长而淡淡消失。
原来那些事,从来都不曾消失,他都记得。
难怪——难怪这些年来,他对她始终都是淡淡的,从来没有亲近之感。
清溪淡淡扫了眼地上的金簪,轻轻摇头,“我八岁时,你让我说谎,让我骗父皇,我不肯,你便用金簪抵着脖颈逼我。这么多年了,这种把戏你在我面前演过多少次,你还记得清楚吗?”
裴太妃退了一步,突然觉得眼前的儿子很陌生,她有些怕。
清溪站了起来,眸光淡淡的,也冷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盯着眼前花容失色的裴太妃,一字字道:“我太了解你了,必要的时候,你宁可牺牲我的性命,也绝不可能自己去死。”说着踩住地上的金簪,簪子断裂的声音格外醒耳,“所以,收起这些把戏,我看腻了。”
“你——你究竟——”裴太妃慌了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是这样的,我这么做,都是——都是——”
“都是为了我好?”清溪笑了起来,笑声音是掩不住的苍凉,“哪个母亲为了孩子好,会将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次次推向死亡的边缘?我能活到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像是在做梦,太神奇了。”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裴太妃摆手,她是真的慌了。
如今她已经不是那个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先皇去了,儿子的皇位没了,她成了守寡的太妃,儿子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想要重回皇宫,号令六宫,便只有依靠儿子,别无他法。
清溪冷声道:“我本不愿与你清算这些旧账,只要你能安分守己,从前的事,我本就没打算再提。可你偏偏,不顾我多番警告,一意孤行。镇宁王府的亲事,我不会认,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挥了挥手,转身坐回椅中。
伍南快步过来,眼眶微红,看向裴太妃的眼神,少了敬畏,多了鄙夷。
原来,王爷小时候受过那样的苦。
原来,裴太妃平日口口声声说关心儿子,都是假的,都是演戏。
“太妃娘娘,请吧!”伍南声量较大,吓得裴太妃一阵哆嗦,赶忙转身往外跑。
书房里恢复宁静,清溪坐着没动,伍南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终是走上前道:“主子,需要准备夜行衣吗?”
从前他不明白,主子为何对穆姑娘姐弟那般看重,不过是一对极普通的姐弟罢了。
就算救过主子性命,又和主子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也不可能比得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如今他明白了,主子在裴太妃这里就从来没有享受过真正的慈母关怀,记忆里存着的,全部都是儿时的噩梦。
所以主子才会如此珍惜在武元县里那段平凡宁静的普通生活,才会那么在乎一段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纯粹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