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说话的时候,无数双眼睛都在向秦政身上看。
秦政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放学。
大家都看他,他总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把语文书、练习题塞进书包里,秦政背上书包,把问卷揉作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走过讲台,懒洋洋道:“那老师我先走了。”
端木寒靖在七班,顾蕾在二十班。
秦政到了二十班门口,探进一个头悄悄偷窥了一眼。
文科班果然女多男少。
一排一排看过去全是女学生。
顾蕾长得漂亮,秦政一眼就看见她了,正好顾蕾像在发呆,抬头看了一眼门口,恰好看到秦政。
秦政向她眨了眨眼就退出去了。
几分钟后,顾蕾背着书包出来了。
她看见秦政脸色不太自然,生硬道:“你怎么早来了?”
秦政如实答:“我们班里做了个婚恋观问卷,因为我是同性恋,不在调查范畴里,我就早放学了。”
听到“同性恋”三个字,顾蕾一下子攥紧了手。
但她说不出什么话。
顾蕾不说话,秦政也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一直走出了教学楼。
秦政不知道顾蕾要和他见面说什么,又见顾蕾不说话,便问:“你今天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顾蕾怔了一下,停下脚步。
今天课间,楚东辰把她叫出来,像临近就义的烈士一样,视死如归地要让她帮个忙,顾蕾问什么忙,楚东辰说,他想让她在上午自习放学后,拖住靖哥半个小时。
顾蕾问,要她把端木拖住干嘛。
楚东辰说,他要去干一件大事,对靖哥以后人生走向有重大意义的大事。
顾蕾问,什么大事。
楚东辰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肯透漏出这件对端木寒靖以后人生有重大意义的大事的一丝半毫信息,只很坚决地反复跟她讲述,如果他成功了,靖哥以后的人生面目会是怎么样的焕然一新,靖哥对不起的那些人以后又会过上怎么样安宁快乐的生活,总的来说,刻不容缓的重要。
顾蕾回答,不说清楚这个忙她不帮。
然而楚东辰居然说,靖哥已经同意上完自习来找她了,哪怕她不愿意帮忙,靖哥也会自己来找她。
先斩后奏,顾蕾忍耐住了打死楚东辰这个傻逼的冲动,同意帮他这个忙。
但半个小时不行,有几分钟算几分钟。
楚东辰感恩戴德,又一阵风似的窜了,不知道去了哪。
临走前,恳切地与她说,以后大家要一起当一个有精神追求的高尚人。
顾蕾一边恨楚东辰恨得牙痒痒,一边很不自然地硬聊:“你……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楚东辰在校门口蹲了一个多小时。
从上午下半节自习课刚开始就在这里蹲,蹲到还差十分钟下课。
他今天要做的事很重要。
三个人的命运系在他的手上。
绝对不能马虎。
楚东辰沿着校门口的黄线走了第八十四圈,装作看不见门卫大爷对他逼紧盯梢的眼神。
他是来做大事的,靖哥以后能不能当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人,靖哥往死里祸害的那个语文老师下半辈子的尊严、幸福、家庭,还有顾蕾以后能不能跟靖哥破镜重圆、重归于好,都关乎在他一人身上了。
他原本是不在意靖哥渣的。
但自从靖哥让他当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人的时候,他的心态就慢慢变了。
他是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人。
帮助在人生路上走丢了的朋友迷途知返,和他一起当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人是一个有精神追求的人义不容辞该做的事。
靖哥就是那个走丢了的。
作为靖哥的兄弟,他已经犹豫了好几天,到今天才下定决心,他不能再任靖哥随波漂流,他该拯救出这个走丢了的兄弟。
而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楚东辰自认也不能再放任那个语文老师继续这么被靖哥糟蹋。
他。
要向那个语文老师揭露靖哥最肮脏的一面,让他甩了靖哥,让靖哥清醒一点。
楚东辰已经下定决心。
但他还有点发憷。
魏寅庄明明是个语文老师,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不敢跟那个语文老师说话。
魏寅庄长得很好看,是楚东辰见过的人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但楚东辰竟然第一次见面后就很怕他,被魏寅庄盯着,比他考试作弊被校长抓了还可怕。
校门外停下一辆阿斯顿马丁,楚东辰多看了那车一眼。
下来一位高个男人,衣饰简洁,没什么表情,明明隔了近百米,却像察觉出了楚东辰的视线一样,冷淡地向他这边看了一眼。
楚东辰一震——
这不就是那个语文老师吗?
语文老师现在这么有钱吗?
楚东辰没多想,硬着头皮向语文老师跑了过去,强自镇定,沉声道:“你好,我是靖……端木寒靖的同班同学!”
男人停在楚东辰身侧,没说话,像在等楚东辰继续。
楚东辰余光只看得见男人的侧脸,看不见他表情,抖了抖,默念三遍“精神追求”,悍然问:“你是端木寒靖的男朋友吗?”
“是。”
楚东辰莫名松了口气,继续:“我有事要和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等人,不方便。”
“就一会儿,跟靖哥有关,很重要!”
“……”
男人侧过身瞥了楚东辰一眼。
楚东辰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是这样的,我认为靖哥不适合你,希望你和靖哥分开。”
男人眼神陡地锐利,掀了掀嘴唇:“是吗?”
楚东辰根本不敢看他,看着旁边的绿化带装作无事发生,为了靖哥的人品头铁继续:“虽然你那里不太行,也一直很自卑,常常偷偷一个人哭,但我认为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你还是个语文老师,不应该再继续和只是个学生的靖哥纠缠,对你、对靖哥以后都……”
男人打断:“他和你说的?”
“是啊是啊!都是靖哥和我亲口讲的!我乱编一句天打雷劈!”
男人蹙眉:“他说我……”
楚东辰一震,立时认为魏寅庄指的是“那里不太行”这件事——
毕竟男人永远最在意这件事,他戳出来相当于不给魏寅庄留面子,但为了靖哥以后的人生发展,作为兄弟的他不能再顾及太多。
于是楚东辰当即说得更直白了:“靖哥说你硬不起来。”
……
顾蕾像是还没想好和他说什么,秦政等了半天,顾蕾也没说什么,可秦政要继续向校门走的时候,顾蕾就支支吾吾地拉住他不让他走。
秦政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不过反正还没下课,去了校门口也是等着,就和顾蕾开始四处闲逛。
逛了半天,顾蕾终于开了话匣子。
她说,秦政听。
不过顾蕾看上去还是很不自在,闪烁其词地提了提他父母学校那边好像都被警告不能再继续追究端木寒靖同性恋和无故离校多日的这件事,就跟秦政说了再见。
秦政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端木家里人最近的确没再继续联系他,有益无害。
到校门口时,秦政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正好自习下课。
校门口人不多,秦政看见了魏寅庄。
还有楚东辰。
魏寅庄面朝秦政,他一出校门便一直盯着他。
不过楚东辰背对着秦政,没看见他,秦政看见楚东辰手舞足蹈正在向魏寅庄说什么,好像情绪很激动。
秦政不知道楚东辰怎么能跟魏寅庄聊到一处去,心里咯噔一下,一路跑向楚东辰。
还没到。
秦政听见楚东辰字字泣血:“你是一个教书育人、为人师表的老师,怎么能屈服于一个高中生的胁迫???你不去医院治阳痿,难道想一直看不起自己,一直跟靖哥耗一辈子吗?”
魏寅庄盯着秦政。
楚东辰已经口干舌燥:“唉,你是真的惨,明明现在你在养着靖哥,还给他做语文课后辅导,但每次遇到靖哥出轨都只能偷偷半夜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你还能忍多久呢?”
魏寅庄盯着秦政。
楚东辰恍然不察:“……其实说实话吧,还有一点我刚才没忍心告诉你,这是很残酷的一点,你跟靖哥都是男的,靖哥能硬你不能硬,虽然是靖哥上你,但你那里反应都没有,靖哥也很没兴致,看不太上你……”
魏寅庄盯着秦政,笑了,慢悠悠问:“这些全都是他跟你说的?”
楚东辰拍着胸膛保证:“当然!你不都问过我一遍了……”
秦政恍恍惚惚,离原地去世只有一步之遥。
他开口声音都在抖:“你他妈给我闭嘴!”
楚东辰骤地扭头,大惊失色:“靖哥???!!你怎么在这??不刚刚下课???”
然后一看手表:“十一点四十二了,我去吃午饭了,靖哥周末愉快!”
然后跑了。
秦政看着楚东辰自由的背影,当即抬脚,也跑了:“楚东辰,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吃午饭!!”
楚东辰连头都不敢回,跑得更快了:“靖哥,你一个人吃吧!!”
五分钟后。
肇事逃逸人秦政,被擒拿归案。
拎着后领被丢进了车里。
秦政一个鹞子翻身,从车前座翻到了后面,从车后座打开门又跑了。
两分钟后。
肇事逃逸人秦政,再次被擒拿归案。
魏寅庄给他系上安全带,冷笑:“你再跑一次试试?”
秦政窜得衬衫拧拧巴巴,不住喘气,捂住了眼睛。
但眼镜硌手,于是他把眼镜摘了下来又捂住了眼睛。
等气息平稳,秦政才放下手,扭过脸,巴巴地看着魏寅庄:“我们别回家好吗?”
“不行。”
秦政小小地倒吸一口气,戴上眼镜,盯着他:“我不想回家。”
魏寅庄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作为你除了辅导语文一无是处的语文老师,我只能好好教你学语文。”
秦政眼皮一跳,不敢接话。
但他拒绝回家:“好不容易周末,我想出去玩……”
“不会。”
秦政没听懂:“什么不会?”
魏寅庄笑了:“辅导语文之外的,我都不会。”
“……”秦政枯了,“我错了,真错了,我不应该天天不学语文,只会和同学瞎他妈编排你。”
“去医院吗?”
秦政没反应过来:“去医院干嘛?”
红灯,停车。
魏寅庄侧过来捏住秦政下巴咬过他嘴唇,不紧不慢:“硬不起来,治病。”
秦政亲了亲他,皱着脸:“我错了。”
“你认为如此就没错。”
“没没没没……”
绿灯,行。
秦政见路不是回家的路,吓了一跳,魏寅庄别真带他去医院了,连忙道:“我们回家吧,你硬不硬得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去医院……”
没理他。
秦政硬着头皮继续:“你真没问题,我不骗你。”
没理他。
秦政吸了口气,自暴自弃:“你特别硬,真的,刀枪不入,坚不可摧。”
魏寅庄:“……”
秦政惆怅地抱紧了书包,凑过去亲了亲爷爷侧脸,逼不得已、丧权辱国:“我喜欢你,也喜欢它。”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慢慢收紧。
秦政脸发烫,结结巴巴起来,声音越来越小:“我……我喜欢被你搞。”
“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待作者思考一下,在哪个场景写剩余四千字小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