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不止,之前的头发是那种有光泽的白,现在就是枯白枯白的。
张迎春看到陈大队长,有气无力的打着招呼,“你来了。”
陈大队长赶紧走过云,接了刘巧云的活,扶着张迎春坐下,“娘,你这是咋了,是不是二哥惹你生气了?”
这一说提到刘二舅,张迎春的脸更愁苦了。
“娘,你倒是说话啊,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呢?”陈大队长苦苦劝着,“你看,这一大家子人都担心您呢。”
刘巧云也在一边道,“是啊,医生说是心病,老陈,你好好跟娘说说话,给她开解开解。”
虽然她不知道陈大队长怎么来了,不过,这来得也巧,她娘这会什么都不肯说,这病啊越来越严重,刘巧云跟两个哥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大队长扶着张迎春进了屋,关上门,好声好气的哄着,问着。
说了半天。
张迎春突然痛哭起来,“是我的错啊,都是我……”
一个劲的说自己错了。
陈大队长问,“娘,到底是啥错啊?”
他脑子灵光一闪,“难不成是常桂花的……”
张迎春听了这话,更悲痛了,“那农药,是你黄婶子还回来的,她还的时候顺手就放在那了,我当时不知道啊。前些日子,去你黄婶子家,听她说才知道的啊……”
那正宗的农药,正是常桂花喝药自杀的那瓶。
拿错了。
谁叫农药的瓶子都长得一模一样呢。
张迎春知道这事后,又悔又痛。
那农药是黄婶子还回来的,她当时就应该去看的啊,要是她过细一点,也出不了这人命啊。
陈大队长也不话说,就任张迎春在那哭。
张迎春没想瞒,这声音外头的人都听到了。
刘巧云看了一眼拿着锄头的二哥,都不敢吭声了。
张迎春的哭声在院里响起。
刘二舅放下锄头,推开门走了进去,“娘。”
张迎春看到刘二舅,眼中满是愧意,“老二,我对不住你啊。我要是早知道黄婶子那天还药,就该把药收起来的啊。”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啊。
刘二舅走过去,“娘,事情都过去了。”
张迎春老泪直流,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刘二舅蹲下来,握住张迎春的手,“娘,不怪你,是她要自杀的,这农药的事你也不知道啊,我信你。” 他知道她娘怕什么。
怕他以为那农药是她故意放那的。
他知道她娘不是那样的人。
然后,就见刘二舅话头一转,“梅雀说想嫁给我,这事您就同意了吧。”梅雀三十岁,十八岁那年定亲了,后来没嫁过去男人就死了,那男人一家也是缺德,到处说梅雀克夫,所以,拖到三十了都还没嫁人呢。
张迎春听到这话,都不会哭了。
她怔然的看着刘二舅,“你媳妇才刚走没几个月,你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也得守个一年吧。”
刘二舅不吭声。
张迎春道,“明年再说。”
她又擦了擦泪,她在难过常桂花死得冤枉,这老二怎竟一心惦记着新相好。
张迎春除了难过,还有些生气。
这哭了一声,张迎春的精气神总算是好了些。
刘巧云也放心多了。
陈大队长想要带刘巧云回家去,结果刘巧云说想要多照顾她娘几天。
陈大队长只能同意,最后,带着陈焰回了大队。
陈焰早不耐烦留在刘家了。
二舅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名人,天天有人上门瞧热闹,烦都烦死了。
陈大队长带着陈焰回大队的时候,眼看着就要进大队了,一个人突然冲了过来。
陈大队长赶紧刹车。
幸好及时刹住了。
陈大队长心里一阵后怕,一是怕撞人,二是怕身后的小儿子受伤。
“你好端端的冲过来做什么!”陈大队长训斥道。
冲出来的是银彩凤,她手里捏着一块张,听到陈大队长凶她,有些瑟缩,表情都带着一丝怯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把钱还给你。”
说着,把之前陈大队长让她看病的钱递了过去。
“是你啊,”陈大队长想起来了,这回看清了银彩凤的脸,“这钱你拿着吧,你手怎么样了?”
“没事了,已经擦药了。”银彩凤一边说一边还要把胳膊搂起来给陈大队长看。
现在是夏天,可大队里的姑娘还是穿着长袖,没有穿短袖的。
不对,这妇人是有短袖的,但也只是到胳膊肘那。
银彩凤穿的就是长袖。
藏蓝色的布,平平无衣的料子叫她做得还模像样的,腰那块收了两针,看着就显出来了。
“好就好,这是钱是医药费,你收着吧。”陈大队长回到自行车上,本来要走的。
可银彩凤又过来了,非把钱塞过来,“我手没事,您非要给,倒显得我像是坑人似的,您就拿回去吧,我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把钱往陈大队长的手里塞,还碰到陈大队长的手了。
银彩凤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脸上有些红,然后转身急急的走了。
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后座的陈焰凉凉的说道,“爹,那人是谁啊?以前怎么没在大队里见过啊?”
又追着说道,“爹,那人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偷偷瞄了你好几眼呢?”
“瞎说!谁不知道我是有媳妇的啊!”陈大队长笑了笑,没当一回事。
陈焰道:“那我去帮你问问,那人是谁家的。”陈焰还真没见过银彩凤,银彩凤一直住在王大力家,王大力家又没有跟他年纪一样的孩子,他压根就不去那这玩。
今天有点晚了,陈大队长决定明天再去队委会,看看老郑他们到底有什么事。
银彩凤回到王大力家,王大娘看银彩凤的脸色更冷了,眼睛跟刀子似的,“亲家母,我看在小蝶的份上没赶你,今天可是最后一次,明天你再不走,你那东西我可就扔到外头了。”
银彩凤正准备哭两声求王大娘留下,可脑子不知怎么想到了骑自行车的男人身上,要是她无处可归,那男人或许会看她可怜收留她呢。
要不要,试试?
就是不知道,他是谁。
银彩凤本来准备答应王大娘的,可是转念一想,她不能就这么痛快的离开,她要让人知道,她是被赶出去的,这样别人才会觉得她可怜。
“我不走,我是来照顾我闺女的。”银彩凤倔强的摇了摇头。
王大娘一声冷笑,“好,不走,你把伙食费拿出来!”王大娘伸出手,“天天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你还有理了?”
王大娘脸上满是不屑,“还照顾你闺女,到底是谁照顾谁,整个大队谁不知道,你赖在女儿的婆家不走,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我不是不走,等宋家那小流氓被人抓了……”
“小流氓,哪来的小流氓,我怎么没看到!好,就算有小流氓,他们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你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王大娘哼了又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隔壁大队林老四的媳妇,是你生的吧,你嫁了两回了,那林老四的媳妇就是你前头男人的,生下来就扔了不管了。你这当娘的真是冷血!”
“她不是我闺女!你弄错了!”这回,竟然是银彩凤先不认账了。
宋小婉眼里没她这个娘。
还有那林老四,是个泼皮头子,凶得很,还一毛不拔,银彩凤从那两人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索性就当没有那两个人了。
没了宋小婉,别人就以为她只嫁了一个男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小蝶,一个是她家有金。
到时候再嫁,也容易一些。
“不是你闺女?”王大娘愣了一下。
银彩凤一扬下巴,“当然不是,我就小蝶一个闺女,哪有别的。那隔壁大队的媳妇真是我闺女,我会不管她?”
她道:“我可不是那样丧良心的人。”
王大娘还真被银彩凤唬住了。
银彩凤脸上满是委屈,“那孩子是别人生的,非要让我认在名下,我不愿意,才走的。”
这人可能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王大娘道,“行吧,随你怎么说,明天你就走,管她是不是你女儿,跟我没关系。”
银彩凤充耳不闻的非到自己的房间。
她儿子宋有金正在那里磨铁丝,小小的孩子,去年他爹在的时候,天天乐开花,不知愁苦。死了爹没一年,这小脸就没笑过了,上头写满了心事。
“娘。”宋有金把铁丝放到一边,认真的看着银彩凤,“娘,我们回家吧。”
“不。”银彩凤惧怕的摇摇头,“那四个坏蛋不给钱,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宋有金才十二岁,有些事不明白,“娘,我们可以去找公安,找队委会的人,你不是说,他们会帮我们的吗。”
银彩凤一下子捂住他的嘴,“不行,娘有把柄他们手上,要是去了公安局,要吃牢饭的。”
“娘,把柄是什么?”
“乖,不要问了。”
城郊,少管所。
林秀秀看着到手的八十块钱,露出了笑容。
她又做梦了。
她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看着梦里的林秀秀拿了钱,回到宿舍,准备让林美美跟她一起去买自行车。
她拼命的说,钱有问题,钱有问题,不能用。
结果,梦里的那个自己傻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
第二天。
梦里的林秀秀买了一辆漂亮的粉红色自行车,这自行车惹眼极了。
她骑着自行车带着林美美回了家。
爹娘看着她新买的自行车,惊讶极了,也高兴极了。
林秀秀笑着扑进母亲怀里,“娘,这是我拿奖学金买的,厉不厉害?”
“厉害!我家秀秀最厉害!”
她的家人高兴极了。
当三哥问起小朝阳的时候,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知道,听人说被他娘接回去了。”
三哥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去了县里,拼命的找人。
梦里。
三哥跟这辈子一样,没找柳眉,找到了孩子,结果被人贩子捂住了嘴,晕了过去。
林秀秀没有再看,这一次,没有人去帮一哥。
人贩子带着哭闹的孩子离开了。
她自己呢,带着自行车去了学校,收获了学校一波羡慕的目光。
真好呢。
三哥没有去报案,只是拼命的找孩子,家人是后来才知道的。
梦里的林秀秀不动声色的给唐红梅跟林家业洗脑,那孩子不是三哥的,她看到柳眉跟一个男人眉来眼去的,特别亲热。
老两口渐渐的信了。
不再理会三哥找孩子的事。
后来有一天,公安局的人找上了林秀秀。
(这群阴魂不散的苍蝇,怎么又找来了,林秀秀很愤怒。)
梦里。
她从容的回答着公安的问题。
“这自行车你是哪来的?”
“我自己买的,之前存的一点钱,还有这校的奖学金,大哥私下也给我钱了。”
梦里的自己天天跟林美美在一起,有林美美作证。
八十块钱?
早就花出去了,供销社收了钱,存到银行去了,又有人取了出来,不知道转了几道手,根本就寻不到那钱的出处。
(是啊,钱花出去就好了!她之前怎么那么笨呢,非要把钱拽到手上?)
信封,字迹?
不存在的,人贩子已经跑了,无影无踪,天涯海角都找不到人!
梦里。
公安局里的不管怎么怀疑林秀秀,可是他们找不到证据,找不到林秀秀做这件事的目的,最后不了了之。
林秀秀周末骑着漂亮的粉红色自行车回来。
看到柳眉跟疯了一样打三哥。
三哥不还手,任由她打着。
周围的人对柳眉指指点点,不守妇道,抛弃丈夫,与别人有了孩子……
一条条的罪,都是唐红梅不经常的与人说起的时候,传出去的。
那孩子生下来就有罪,丢了就丢了,谁稀罕似的?
梦里,柳眉狠狠的打了三哥十个巴掌,被唐红梅抓花了脖子,要不是三哥护着,柳眉的脸只怕保不住。
听说柳眉有些疯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嫁了人,又生孩子。
这样的疯子还有人要?
她三哥,一辈子都没有再娶。
为了那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终于不娶,不值得。
林秀秀更不理解的是,三哥一直没弃找孩子,他找了一辈子……
(林秀秀看着梦里的三哥,她觉得真是太无聊了,一辈子找孩子,这么无趣的事怎么能坚持那么久呢?)
放风的哨声响起。
林秀秀又醒了。
这一次依旧大满头大汗,她一醒来就死死的护着自己的脖子。
梦里好像有人掐她。
跟疯了似的。
神经病。
林秀秀擦了擦汗。
跟她一个牢房的胡珂细谑的看着林秀秀,“天天流汗,不会是梦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了吧?”
林秀秀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她总有一种自己快要被掐死的感觉。
那手劲,像是三哥才有的……
林秀秀皱了皱眉,梦里头的三哥压根就不知道她在梦里干的事,对她好极了,四哥对她都好!三哥不可能掐她的。
她想到梦里的自己,不由一阵羡慕。
她在梦里买了自行车,还顺利的上了高中。
不像现在,被公安局的人发现,送到少管所,得关整整一年呢。
说是要思想教育。
真晦气。
林秀秀心里有点难受。
她真想把梦里发生的事跟现实换一换啊。
“林秀秀,赶紧出来,别磨蹭。”
另一个犯友在喊她。
“来了。”林秀秀换了一身干净的囚服,之前的囚服出了汗,湿哒哒的。
然后快速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