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却未思及自己也是世人。
赵中锋有一年和李璇美去天津公干,本预备去北京医院看望一位与他有知遇提携之恩的老领导。
政治上的知遇之恩,免不了人情世故,礼尚往来。然,求进之人,如过江之鲫。当日收你不收他,提你不考虑其他,即便不说知遇之恩,这是否也是种缘分呢?
眼见着赵中锋公事已办完,于天津无聊地盘踞着逗留,就是不提去北京的事儿。其间,不断地接打电话,问消息。最后一通电话,是北京的线人通告,老领导已于晨在北京军区部队医院逝世。
原来,赵中锋是预备去北京探危。听说老领导此番或许不行了,于是他便动起了小心思。欲待消息,再做打算。
如果抢救过来,他就立马从天津杀过去,请安。
如果抢救不过来,赵中锋就省下一笔五位数的探视费,只待开追悼会时,一次性表示即可。
李璇美曾无限鄙视相看这些官场大男人,象孩子一样无知拙劣,却又无奈的将世情表演得淋漓尽致。却不料,今日此现实剧会在自己身上被摆一道儿。
屈身收容于双规基地的沈彦,不是第一次见到,却是第一次落在身上,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政治翻盘,颗粒无收。
人生本就是一程苦旅,我们在间或有风景的两岸苦渡。暗夜有时会深不见底儿,遥视岸,此时,无论如何,心多冷,情无叙,还是要沉住气,努力向上的吧。只为那一丝或可遥相见岸的可能。
精神果就是通过一种度,来让自己很美好。即便是看起来美好,都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让心灵驮负着身体,度更多的磨难,行走的更远。
旁的人一经双规,心理落差过大,略施小计,就失心疯似的,有的没有的,乱交待问题。而沈彦反而通过精神的此种度,较往日更加笃定。仿佛像是拜此所赐,得以从过往繁杂的公务中脱身。反而头脑更加清净冷定地开始梳理,从政以来的所有功过得失。
几乎每一位被双规的领导,交待问题后,都会被外界兔死狐悲叹息,称之为怂。
意味,倘再多坚持一小时,便会出现转机,便会有佛祖驾祥云来搭救法身。然,又有谁会体察,被国家机器卷入,遮蔽双眼耳目,不知日月晨昏的仓惶?
更何况,每个进去的领导,从前无不是人中龙凤显贵,领导当得久了,便习惯于惯性思维。
不是鱼肉别人,便是被人鱼肉。
习惯了不脱轨,按照行星轨道运行解决问题。一旦被所围绕的星系抛弃,亦或者没有围绕好,便是万劫不复的脱轨粉身碎骨吧。
即便是以水之柔软,凝练而成的瀑布,自高空坠下,也必会玉若碎珠。
置之于死地,又是否能得以重生?
谁又会知道,坚持过这一小时,是否还有无数个下一小时?
命数到底会于哪一个小时,终结劫数?
现代人于钢筋水泥之中,被人类文明锻造得心似钢铁般坚硬。同时却又很脆弱。仅仅于一个没水没电,无法梳妆的清早,便会坍塌的人类文明。
张牙舞爪于城,又有多少想贩卖灵魂,换取荣华名利,却苦于找寻不到魔鬼的失心人?
沈彦认得的两位正厅正职同僚。一位叫段寿杰,一位是陈广聪。他们两位因不同的事由被双规。其事迹于政坛广泛流传。当时听起来一笑了之,并未格外引起深思。
如今沈彦同陷此境,不禁从记忆深处将他们翻出来思想:段寿杰被双规后,几位工商联界叱咤风云的经济人物,曾于起步阶段受惠于他,积极奔走为其脱罪。
然,段寿杰却自以为已经被整个社会抛弃,就在朋友疏通开解了各类环节,就快要将其放出来的头天,他全线招供。巨额钱财隐匿的藏处,以及诸多连办案人员都未列入视野之内的案例款项,统统如实铺陈招来。
朋友们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无力回天。事后大家笑话得笑话,埋怨得埋怨,都有一个结论,那就是他太窝囊,顶不住。亦有人猜度,应是被施了刑,挨了打。
如今沈彦的切身感受是,主要大概还是心理防线坍塌。凡是被困在双规基地的干部,早已不辨外面天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