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长安县日报》上登出的女子素描像,果然与魏昶当天晚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而跟后来参加验尸会的女子王秦氏一般无二。
这就难怪为什么祁琪说很像,而魏昶却觉得不像了。
“这两个人的脸型都是窄脸,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像的地方,”魏昶把报纸摔到桌子上,忿忿骂道:“结果当时我以为,那是她十几年前的素描相呢。我心中还在感叹,女人老了以后真是没法看。哎,你觉得,他身上会不会有两张素描像呢?”
“不太可能吧?如果有两张,报纸上应该都登出来才对。”祁琪不敢确定地说。“不过…,如果能查证一下就好了,要是能看到死者随身物品的详细记录,或许对我们也有用。”
魏昶想了想,放弃地说:“咱们没有权限直接调取金吾卫的库存资料,这事儿还需要麻烦教官,而且我觉得发现线索的几率不大。”
“如果咱们一开始就考虑到这个问题就好了,就可以确定王彤海和王秦氏的嫌疑,然后当场逮捕他们。还有,这说明敌人并不知道你看过那张素描像。”祁琪有些气恼地说:“如果我们能早一点确定这些,这次围捕也不会如此大意。”
“已经过去的事了,后悔也没用。”魏昶揉了揉鼻子,站起来,“取信的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的。”
“长得怎么样?”
“陈豹说没看到脸。”
“眼睛呢?看到眼睛了没有?”
“那你得去问他。”
随后魏昶找到陈豹,询问当时那女子的特征,陈豹说:“那女人身法很快,身材苗条,看上去年纪应该不大。不过她的脸我并没有看清楚。”
“再想想,尤其是眼睛。”
“当时我在她的正上方……,只能看到她的黑帽子,却看不到眼睛。”陈豹努力回忆着:“后来我在地上发现她的脚印,她的鞋是三十九码的。”
在陈豹这里,只能得到这么多信息了。
天色已晚,祁琪回屋睡觉,魏昶自己坐在外面的长凳上,不自觉地拔起来一棵狗尾草,衔在唇边。
总有人要杀自己,而自己却没搞明白为什么,这种感觉实在让人觉得不舒服。
“怎么还不睡?”
回头一看,是祁琪,衣着整齐,内甲都没脱,看来她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压根就没打算睡觉。
他把草叶吐出,说:“这件事不弄明白,恐怕我是睡不好了。”
“其实我觉得唐显的怀疑很大。”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咱们又不能去直接质问他。”
“或许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说过,他是唐俭的后人,对吗?”
“是啊。”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以去他家住几天。”
“你去他家住几天?”
“我们两家其实是有亲戚的。”
魏昶有些蒙了,疑惑地道:“为了办案,六亲不认了呀?”
“呵,”祁琪苦笑一声:“贵族之间的亲戚,你可能不懂。从高祖时候,就建立起来的唐朝贵族体系,长安城里的王公贵胄,仔细查查家谱,基本都是亲戚。”
“那么你家是……”
“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你觉得我是一个容易泄密的人?”
“不。”
“那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因为你这人总喜欢嘲笑别人?”
“你家有什么可以被我嘲笑的事吗?”
“总之你别问了。”
“好。”魏昶不再说了,心道:这妮子着急办案,未必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正像秃头教官史进冲说得那样,她应该是想立功,然后在皇上面前留个名。她毕竟是第五届不良人女子学员,如果她能破一件漂亮的案子,不仅仅给她一个人长脸。
想到这里,魏昶收敛神情,正色说道:“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找我。虽然现在他们要杀的目标是我,可他们想弄死我,还真的有点儿难。”
“我也发现你这个人命很大,两次偷袭都能让你躲开。如果换做是我,恐怕躲不过去这两箭。”祁琪说了一句,转回身便走了。
次日,也就是五月十四,卯时末,祁琪便来找史进冲,通过批准,回到家中。
永兴坊,坐落在皇城东侧,坊市大门右拐便能看到一道金顶盖的红瓦宫墙。能住在永兴坊里的人,非富即贵,而祁琪的家便在这里。
她一回家,就见到父亲祁叔仁。
祁叔仁曾经是当朝从三品国子祭酒,由于政见不合,得罪当朝皇帝李亨,被贬为贱民。虽然被贬,可皇帝并没有没收他的家产,因此他仍然住在自己家的豪宅大院当中。
李亨之所以不没收他的财产,其实大家心中有数。
皇帝爱惜祁叔仁的才华,同时欣赏他的刚正不阿。虽然政见不合,但这个人并不是不可以用。待皇帝政策落实之后,如果社会反响不错的话,到时候再把他招入宫中训斥一顿,打他的脸,等他服气了,再启用他。
可如果皇帝陛下的政策失败了,那么皇帝也有理由把他喊入宫中训斥一顿,骂他当初没能把反对意见说得再清楚一些,才导致皇帝政策失败,然后再启用他。
总是皇帝是说上句儿的。
“爸爸!”祁琪趴在门口,偷看父亲,见父亲专心看报,她突然一个跳跃,从门后跳出来。
“哎!”果然把祁叔仁吓了一跳,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板起脸道:“二十岁的人了,还如此淘气,成何体统!”
被训斥,祁琪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绕着父亲,说起了她的想法。这时祁叔仁揉了揉下巴说:“这种事我不好出面,不过三天后,你姑父家二皇娘要过生日,到时候他们家估计也会去祝寿。”
祁琪的姑姑名叫祁萱,棣王李琰正妃,而棣王李琰是李隆基四儿子,只比当朝皇帝李亨小了一岁。祁叔仁口中的二皇娘,乃是棣王李琰的母亲钱妃。本来应该住在宫中,可却被李亨以清理后宫为由,统统撵出去,此时陪伴李隆基的只有杨玉环一人。而且也没有住在皇城里,而是住在兴庆宫。
“哦,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说,让我与他家人趁此机会交个朋友,然后再去他家住几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家爵位继承人乃是唐肃,也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唐显的大哥。唐肃家大夫人难产而死,续弦夫人是胡国公之后,秦香溪。秦香溪给唐肃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叫什么我就记不得了。到时候你可以与秦香溪交往,嗯……”祁叔仁想了想说:“你三太爷爷家的女儿,就是嫁给秦家的,不过……我好想记不太清楚,是否与秦香溪有什么关联了。”
“那咱们查一查家谱吧。”
“咱家家谱怎么会记录别人家的事,去,别胡闹。”
“哦,那好吧,三天后我就去……,算了,我现在就去找姑姑。”
“哎,你给我回来!”祁叔仁正色道:“棣王府岂能是你随便出入的,你还是在家待着吧,到时候,让你娘带着你去便是。”
“哦,好吧。”
今天请了一天的假,这样回学院恐怕有些浪费机会,于是祁琪拎着一包茶叶,跑到邻居家,找到恩施欧阳烨,把茶叶奉上。
欧阳烨年近七旬,乃是当朝前三的大律师,在大理寺兼任顾问,国子监特高级大法官培训导师。由于年事已高,他每天只忙一个上午,便回家休息。
“师父!”祁琪故技重施,直接跳进老先生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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