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草原的朵拉,也曾无数次的仰躺在这片草原之上,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朵拉觉着身下的这片草原是这般柔软,舒适得像自己记忆最深处那唯独触碰过一次的、父汗大帐里全齐兹最松软的床榻,让人一旦躺下就再也舍不得起身一般。
天也真蓝啊。片片翩飞的云朵真美啊。
朵拉从来没有一瞬,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是这般美好,美好到她止不住的放声大笑,就和方才劫后余生的白释言一样,惊飞了落在身边荒草丛中的一群群小鸟儿振翅飞上了半空中去。若用理智去思考的话,此时可不该这样大笑啊,若是不慎引来了旁的甚么人,后续又是一阵的麻烦,况且这不是和自己草原圣女的端庄身份并不相符吗?可是朵拉甚么都顾不得了,她的心里有太多太多汹涌而起的快乐了,她必须这样放声大笑,才能把这样的快乐宣泄出万一来,要不自己可该完全的憋闷坏了。可是与白释言不一样的,朵拉笑着笑着,眼角开始不受控制的不断滑下泪来。那泪没有阻止了朵拉的大笑,那大笑也没有阻隔了泪滴的滑落,朵拉就这样一边放声大笑着一边滑落下同样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来。那是一种太过复杂的情绪,复杂到朵拉之后在一生中再也没有一瞬体味过,那是一种几乎要冲破了心脏的狂喜、夹杂着后怕、委屈、和小女孩一般的撒娇,全都混杂在一起,变成了洪水般宣泄而出的笑与泪,可别想着自己能控制着它们停下来。
圣女,谢谢你,谢谢你。哪怕后半生,哪怕之后的生生世世,我永远再得不到你的赐福,永远要为着现在经历的这一瞬狂喜,付出不能为人这般惨痛的代价。仍然谢谢你,谢谢你。
白释言望着忽然之间仰躺在自己的面前、又哭又笑的朵拉,就静静守在她的身旁,也不催促她,也不出言对她做任何的询问,因为白释言清楚无论怎么问,其实都是对她的打断。白释言之前虽因着朵拉之前在安国所做的那些事,对朵拉一面也不想见、一句话也不想说,可是朵拉心底里对自己那种特别的感觉,白释言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当真不懂呢?所以此刻,白释言也是全然的理解朵拉这样一种情绪的迸发,一点也不忍去打断她,心想就这样静静的守着她便好。
白释言本来是等待着,待到朵拉这样一股子伴着他白释言劫后余生、汹涌而来的情绪宣泄完了,朵拉便会主动开口说话了。没想到,待到许久许久之后,朵拉终于渐渐的止住了那阵狂笑和大哭,却一个翻身爬将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白释言一眼,也甚至没有来得及把黏在了自己背部衫子上的草末碎屑给稍微拍拍干净,就这样头也不回的、一溜烟的跑远了。
直到朵拉的身影在须臾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可见她方才的脚程是有多么快,白释言还愣愣的傻站在了原地,不明白朵拉的这样一个动作是何意。
但对于自己为何要这般动作,朵拉的心里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朵拉早已清楚,他白释言的一颗心,尽数放在了顾迩雅一人的身上,这一生怕都是再也不会更改。而之前白释言对自己的刻意回避和不理会,也全是因着自己当真做了辜负于他的事,都是有理有据的。这会子,白释言愿意重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重新开口对自己说话,想来不外乎是因为刚才放下了一切奋不顾身的相救,感动了他吧?白释言与自己这样的一种和好,全都是因着报恩的成分吧。
可是朵拉就是不要感动,不要报恩,因为这和好若不是白释言发自了心底、心甘情愿的,朵拉就宁可不要。她刚才想要不顾一切的救下白释言的时候,想法无比的单纯简单,就是不想白释言当真死了、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可不是为了用那样奋不顾身的举动,去绑架白释言,让他违心的来与自己重归于好、重新的对自己和颜悦色。
那算甚么交易?一点也不符合草原女子的率直坦诚性子。别说白释言了,自己首先就会无比的嫌弃罢。
朵拉虽然回到了草原之后,不复在安国时那样的爽朗和没有包袱,因着在带给自己太多压力和恐惧的父汗面前,朵拉自幼时起就是闷闷的,像被困在了木笼里的小鸟儿,因清楚自己虽有翅膀、但并不能翱翔而不快——这才是白释言发现草原上的朵拉,和在安国时的朵拉似是判若两人的真实原因。但是在朵拉的骨血里,那草原女子固有的率直可并没有丢啊,她才不要跟白释言做这样的一番交易。
所以,她不要跟白释言说话,不要跟白释言和好,头也不回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