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白释言一路策马，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吟唱的声音，除此之外，他甚么都听不到了，眼前是一条笔直通往安国故乡的路途、没有任何岔路可以通往其他方向的，除此之外，他甚么都听不到了。

    跟在白释言身后的臣子随从们面面相觑，他们的驭马技术比不上白释言，非得拼尽了全力、不断催促着胯下齐兹赠予的草原血统好马才能勉强跟上了白释言的速度。因着全副的注意力都用在了驭马一事上，他们来不及窃窃私语的探讨，只来得及互相对视了一眼，却发现对方的眼里也是如同自己一般的茫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王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知道，为何在那议事的后程阶段，白释言分明是有意放缓了谈判节奏——当下里臣子们还以为，他们的王心里有了甚么别的盘算，可在那最后的一两天，谈判的节奏又蓦然之间快了起来，白释言拿出了强硬无比的态度，头脑也是端的清醒，显然是集中了全副注意力才能够做到的，那样的聪慧和气势，竟让在权势漩涡中心摸爬滚打了多年、自是比白释言老辣很多的齐兹大汗拜黑，面对着白释言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白释言的这一遭突然加快节奏，倒是为安国争取到了不小的利益，拜黑无法，加之加盟心切，哪些小细节也就不再与白释言执拗着计较个不休。旷日持久的安国与齐兹结盟议事之进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终于从拜黑大帐内走出来的时候，臣子们望见，天色已是不早了，远远看去草原边线与天际融成一片的地方，已是开始渐渐被西沉的夕阳染上了一道金边。随着白释言的步子，大汗拜黑也跟着他从大帐内钻了出来，终于宣告终结的议事，看起来让老辣的拜黑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会子他的脸也不似终日里所见的那么黑了，难得换上了些松快的神色，对着白释言道：“今夜是该好生的庆祝一番。我去着人备下草原上最肥美不过的烤全羊，和最烈的好酒，今夜我们不议政事，只是把酒言欢，不醉不休！”跟随在二人身后的臣子们，一听拜黑说起最肥美的烤全羊，一双双眼睛都如饥饿的狼群一般泛起了绿光——这段时日以来，他们远离了故乡，远离了亲人，每日里在遥远的、甚至连语言都不相通的草原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虽是没有上了那刀光剑影的血腥沙场，却也是凭着一己之力、紧咬着牙在为自己国人的利益血拼到底，顶着巨大的孤独、疲惫和焦虑，帮助他们坚持了下来的，可就是这草原上独有的烤羊了。草原上烤羊的滋味和其他地方都是不一样的，和他们在安国时吃到的感觉全然是两个物种，草原上的羊，许是因着它们每日里吃着最天然生长起来的从草，饮着雪山顶融化流下的最纯净雪水，烤出来半分腥膻的气味也没有，反而能从那肥美的口感之中，还吃出丝丝甘甜。一旦这样的羊烤了起来，首先那股子飘得极远的香气就诱得人口水直流，一旦吃将了起来，更是停不了口，哪怕感觉再多吃一口就要撑破了肚皮去、手里撕扯着羊肉的动作还是停不下来。所以当臣子们听拜黑说起烤全羊时，全都兴奋不已，况且这么大的一件结盟事宜终于商谈定了，拜黑作为齐兹的主人盛情款待大家一顿，这也是惯例，并非是拜黑过度客气，这时候为了不拂了拜黑的面子，白释言只需笑着顺水推舟的应承即可。没想到，白释言竟是一口谢绝了：“谢大汗的好意。可安国山高水长，我们赶路要紧，就不多做逗留了。”

    话一出口，拜黑一愣——没见过哪里的王是这个套路。臣子们也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抬起袖子来赶紧擦擦嘴角几乎溢出的口水，可别叫白释言发现了。

    不吃烤全羊，不饮美酒，也不在温暖舒适的大帐内好好休整一晚。白释言只是接受了拜黑代表齐兹所赠的几匹草原上性子极烈的汗血宝马，就带着一众臣子们话别了草原的众人，匆匆向着安国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白日里，一刻停歇的时间也不曾有。入了夜，也只是就近寻了路边的驿站短暂休息，次日一早迎着刚刚升起的朝阳，立即跨上马又开始赶路。在白释言这样的急迫之下，从草原回安国所需的时日，竟被他生生缩短了一半还多。

    他只是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若放在几日以前，让白释言来推想自己回安国的路程之上、会想些子甚么，白释言一定以为，自己的脑子里、心里将尽数被焦虑甚至恐惧给占满。越靠近安国，意味着他越接近那乱麻一团般的混乱局势，如若无解，他实不知该如何面对顾迩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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