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纷飞雪花一般向着白释言纷至沓来的各类朝政事宜,也让白释言终日里眉头紧锁,哪还有当个快活王爷之时的那般闲情逸致,去放飞自己天性里本就藏着的顽皮?那些子顽闹的动作,自是许久不做了,在白释言的记忆中,那些子动作是跟之前的那个自己——没有背负了白释乐的份一起活着的自己,那个纯纯粹粹的、就是白释言的自己,还没有经历这些本以为自己的肩膀一辈子都扛不起的沉痛之事的自己,联系在一起的。
所以,当笑闹着对橙澈做出了这样一个泼水的顽闹动作之后,白释言脸上的笑意不褪,心里却不自觉的陷入了一阵沉思——为何到了这时,自己突如其来的,又愿意、又能够去做这些顽闹的动作呢?
终于沐浴完毕,白释言换上了橙澈早已备好的、散发着清新香味的白色洁净衫子,这样的一种香味可也是久违了,自己在草原之上时,每日里盘旋在自己周遭的可不就是羊骚味、牛粪味和那些贵族终日里不沐浴之后积累的酸臭汗味?所以之前白释言一回宫来的时候,惹得橙澈直捂着鼻子笑闹着躲开得远远去,半寸也不愿靠近他。直到这会子,终于洗得透彻干净了,橙澈才笑着走了过来,把他按在了铜镜之前端正坐好,取了篦子来,一下、一下给他梳理着在草原上早已打结成乱麻一般的那一团乱发。
白释言接受着橙澈的服侍,无事可做,只得端详打量着铜镜之中的自己。他心中的那个问题始终不褪——为何自己突然间又能做出顽闹的动作来了?一边闲闲的思索着,一边望着铜镜之中自己还没来得及整齐绾成发髻的发丝在耳边飞扬。他的心里忽然一动,方才,在那顾将军府迩雅房里的时候,自己那来不及梳理的乱发,也是这般的在迩雅的耳畔飞扬罢?而迩雅那并未隆重打扮、反倒是闲闲披散在肩头的发丝,也一样飞扬在自己的耳边,搔得自己的耳朵和心里一样,都似有一只小猫爪子反复抓挠着,痒痒得不行。
那时的自己,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到底是因为难忍这一阵痒,还是因着顾迩雅终是应承了自己成婚的请求呢?
白释言突然间醒悟过来,从那时起,自己脸上绽露而出的,便是那样一种最本真的笑容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这里天大的事情,惹得自己无数个日夜里辗转反侧不能成眠、钻入了牛角尖怎么样也出不来的事情,自己以为一辈子都跨越不过那道坎的事情,放在顾迩雅这里,不过就是耳畔惹得人心里痒的一缕发丝,桌上精致小碟中盛放着的、待得谁人一手剥开来便会散发出好闻清新香味的一个橘子,就在这些日常可见、小到不能再小的事物之中,尽数消融了。
许是因着,那发丝搔的痒,会叫人止不住的发笑。那橘瓣带来的甜,总可以压过了心里的苦味去。原来,就是最日常而平淡的生活之中,那些小小的细节里,就藏着那些最终极难题的解决之道啊。
原来,一点都不难。
不过转念一想,白释言又明白,若不是顾迩雅,这些事仍是会让人需要登天一般的为难了。因为越是平常琐碎的小事物,在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中、在每个人的脑里心里,藏地越深,不留心,可瞧不见呀。
顾迩雅正是用她这样一股子未让光阴里弥漫的尘埃蒙蔽了双眼的本真,去唤醒了白释言心里那沉睡已久的本真。
没甚么应不应该顽闹。没甚么应不应该成婚。本心里想要去做的事,那就去做罢。
不然,怎么对得起那在光阴岁月中自由生长的橘子、那甜进了人心底里去的滋味呢?
待得绾好了发髻,橙澈笑盈盈的准备告退了,却听得白释言忽然对自己说:“取两个橘子过来尝尝可好?”
橙澈这倒奇了:“大王一向里不爱吃这些果儿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待得橙澈取过了一筐儿橘子来,刚要给白释言剥好,白释言笑着摆摆手,亲手拿起一个颠了颠,仿若那一个小果儿是甚么值得细心品味把玩的稀世珍宝一般,然后亲手剥了,放了一瓣进嘴里,对着橙澈解释道:“若是甜的话,我是要拿去送人的呢。”
毕竟,已应承了她的一辈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