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第一百七十四章

触碰不到它们，但其中每一朵那充满了灼灼生命力的绽放，都是由他见证、有他共同参与的啊。

    这便是这孩子，与这世界打交道的方式。

    无比的孤独，可也无比的天真，充满了想象力。

    就这凭着这样的一双眼，这样一双小鹿般单纯而湿润的眼睛，忽然之间，白释言对这孩子的未来一点也不担心了。

    他无比的坚信，无论外界的环境如何的扭曲、无论这大宁皇朝的权势旋涡还要喧嚣多久不停歇，这孩子，一定会长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到那一天，孩子会知道和记起，在他幼年时的一个深夜，他曾与自己的父亲有过一面之缘么？

    白释言忽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无需做得太多。这孩子需要的也并不太多。

    白释言只是带着笑，把自己的手掌，缓缓的抚过那孩子的头顶。

    当白释言的手掌接触到那孩子的头，当白释言掌心里的力量和温度，被传递到那孩子的全身——

    那孩子忽然之间也笑了，那笑容像极了此刻的白释言。然后，那孩子竟然开口说话了，可能口齿并不很清楚，太久没说话的嗓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并不似孩童的嘶哑，但是，他竟然主动开口说话了。他笑着轻声说：“暖暖的。”

    白释言的笑容更甚了，更添了许多的暖意。他柔声对着那孩子说道：“睡罢。”

    别怕那个醉酒的疯女人，她已经走得远了，以后，也许再不会来了。

    别怕母亲那过分深沉的目光，和那枯枝般总是紧紧钳住你的手，那是她自己的心魔，自己的战斗，与你并无关系。

    别怕这个王朝不断旋转着、好似要把所有人拖入其中再完全吞噬的权势旋涡。

    只要你好好守护住此刻存在于你心中的、那个可以不受任何人打扰的小小世界。

    你就甚么都不用害怕。

    安心的睡罢。

    当白释言轻轻的缓步踏出了宫室之外，他仰头望去，天上的一轮弯月，并不圆满，却仍散发着皎皎的光泽，以它自己的方式，略微驱散着这浓黑的、容易让人心生恐惧的夜色。

    原来很多事，一如月的阴晴圆缺，不为人所控制，不按人的意愿发展，可总有它们自己的规律，有它们自己的发展轨迹，人又何须杞人忧天、思虑太过？

    白释言低头笑笑，缓步走开去了。

    他并没有再回头望一眼那一座宫室。

    他与那孩子此生所见的唯一一面，就这样看似简单而轻巧的结束了。

    但他相信，此刻在这皎皎的月光之下，那孩子应该已经安然的重新躺下，籍着梦乡回到了那个独属于他自己的小小世界罢。

    去陪着他的每一只鸟儿、每一朵花儿。它们也一样的陪伴着他。

    缓步走回了梨庭的宫室，白释言却发现，不同于那孩子能够拥有的安然，即便是醉得狠了、累得狠了，梨庭却仍没能睡下。

    好似她中了甚么魔咒，不把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量消耗殆尽，她便永远停不下来。

    梨庭正扑在铜镜之前，那火焰般烈烈的红在夜色中显得太过凄厉，再加上浓黑的夜色在梨庭的面庞之上投射下数道阴影，让本来如小女孩般圆润可爱的梨庭，在夜色中却苍老了百岁一般，看起来像一个瘦削和可怖的鬼魅。

    像……长公主。

    梨庭的头上本来已经戴着盛大的金冠，身上那一身绣满了金龙的皇袍犹然未褪，那沉重的重量本就已压得小小梨庭需要咬着牙负担，在旁人的眼里看起来都忍不住替她吃力。可梨庭竟然还犹嫌不够，此刻扑在铜镜之前的她，竟然在忙着，把那珠钗盒子里的所有首饰都不断的尽数翻找了出来，一股脑的倒在面前，不断的在里面拣选最为华贵的那些，拼命的往自己的头上戴，根本不顾她那被侍女精心绾成的发髻，早已是插得满满的、再没有一点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