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子慌忙帮七叶套着衣服,他对这女子衣衫不熟,但好歹总能看得见么,一边帮她穿一边轻声哄她:“别生气,别生气。”
遥飞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他,那时候它已经忘记了很多话,自然比以前也沉默很多。但有些是它新近学的,那时候兰依和莫胡呕气,莫胡拉扯着她道歉时她叫嚷的来着,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流氓啊,有人耍流氓啊。”
此一句话,搞得二人甚为尴尬。
好不容易忙完,把她扶上床,扯被子过来好好盖了,七叶却不习惯他在身边看着:“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青阳子答好,起身时暗地里把那个新来的小二又给恨了一遍。
一夜也没怎么睡踏实,脑子里总有幻影,想着当初那个女子哭闹着嚷:“不许你去,就不许你去!”
到达金陵时瘟疫已经很严重,沐春风只能治硬伤,治病当然是青阳子的事。他整天在外面忙碌,七叶不喜人多的场合,便经常住在灭字境的别馆里,极少出去。
这日青阳子却是回来得格外地早,看着她在煮茶,面上便是一喜:“哎呀好友,你怎知贫道想念你的茶艺了。”边说边拿了一杯,她每次总是一煮三杯,再贵的茶叶也必然倒掉。青阳子道长呼了好几次浪费,最后也只是由得她去了。
七叶没有拦着他,她的爱好,其实真的很少。青阳子还在继续讲:“这几天官府拿出来的茶,简直跟潲水没个两样。”他咕嘟便解决了一杯,又伸手拿了第二杯过来:“好友这茶可有名字?”
七叶淡淡地道:“兰依说曾经仙界也有一种茶,一度只在王母的蟠桃会上才拿出来招待客人。”
青阳子沉默了片刻,笑道:“是啊,茶名绝世。”
“可是我上次去蟠桃会却没有尝到。”
青阳子突然觉得杯中茶难以下咽,半晌方道:“嗯,因为煮茶的人不在了。”声音有瞬间的黯然,立刻又带了笑意:“要么好友这茶也叫绝世罢,就当绝世重现了。”
七叶却只是摇头:“这茶,我给起的名字叫作锥心之痛。”
“锥心之痛?怎起个如此惨烈的名字?”深思半晌,我们道主突然非常严肃:“好友,你不会是想以后一杯算贫道百两茶资吧?那可当真是锥心之痛嘎……”
七叶不理会他的贫嘴:“大白天跑回来,总不至于是为了本座的茶吧?”青阳子也习惯了她一端架子就自称本座,不过这事他还真不好开口。那个柔然掌门听得他在金陵,竟然星月兼程地赶到了,对人曰要与他夫唱妇随。吓得堂堂灭字境道主一听来人禀报,立刻从抚台大人家的红木窗落荒而逃了。
他一番纠结,七叶又哪里悟不出的:“你这样老躲着人家也不是办法,当面跟她说清楚罢。”
青阳子无奈:“好友……一言难尽呐!”
当时七叶还幸灾乐祸地说教了青阳子一番,到下午她就结结实实地见识了那位美人。
下午柔然找来的时候青阳子没有走,倒不是被七叶的说教感化了,而是他现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这一跑,把七叶搁这儿,算什么回事?
所以我们道主只好万分无奈地留下来了。
柔然掌门穿了一身嫩黄色的丝裙,黑发用玉钗半束半披,步履婷婷,端得是一个媚态入骨。可惜七叶看不见,她可是个瞎子。= =
“道主。”柔然掌门一开口,成吉思汗也温柔:“柔然一片真心,道主何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道主大人抚去一头冷汗:“柔然掌门一片盛情,青阳子心领。当日是青阳子鲁莽,愿任掌门责罚,但这情,贫道实在是领不了。”
“罢了。”不愧是一门之主,气度还是非常从容的,尽管带着无尽的凄楚:“道主若当真为难至此,柔然也不便勉强。只是我玉女门门规森严,对门中弟子贞名尤为看重。今柔然与道主无缘,然则清白已损,柔然只得以身殉了这门规,以免终身落人闲话。”
她话音一落,举掌便拍向自己天灵盖,青阳子拂尘一卷化去了她那去势汹汹的一掌:“这……柔然掌门……你、你这是何苦啊!”
那边柔然凄然一笑:“柔然命中福薄,怨不得旁人,更与道主无关。”言罢泪珠儿便适时地滑落出来,珍珠一般透明晶亮。
我们道主大人生平第一次……无力了。
眼看就要冷场,旁边一人鼓掌高赞:“好,久闻玉女门柔然掌门乃女主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众人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七叶,她一身青衫,肩上还站着个花里胡哨的鸟。此刻正一脸肃然起敬的模样:“想不到这人间竟然当真还有这等热血女儿,柔然掌门请放心,您身后之事,七叶必将亲手操办,届时必会请青阳子道主带上整个灭字境为您作足七天水陆道场,以供后辈瞻仰学习,将您这种以身殉门规的贞烈发扬光大。”
话毕,她目光虚无地注视着前方,无比尊敬地挥手示意:“您的弟子必会谅解您的一番苦心,而灭字境也必将护得玉女门周全,柔然掌门您安心地去罢。”
她说的一派认真,俨然字字肺腑之言,众人原地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