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失足,那便是万劫不复,不但自己要完蛋,还多半要连累自己的家人朋友。
很多时候,混官场的还不如那些个混江湖的,江湖的好汉们还知道说一句【罪不及家人】,但官场上可没这个道理,动不动就是诛连三族,死人都要开棺材戮尸。
犯官家属运气不好,就跟着一起诛连了,上到八十的白发老人,下到蒙童小儿,统统都要砍头。
就算是运气好的,也多半逃不过一个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可谓是一人遭殃,全家完蛋。
“不至于如此的,那可是一等公啊,”钱名世脸色铁青,咬牙说道:“圣上乃是最英明不过的圣君在世,断断不至于让功臣没个下场的。”
“不管如何,钱大人,话已带到,还望珍重。”汪景琪也不多说了,起身一抱拳,转身就这么走了。
看到汪景琪离开,钱民世才冷笑一声,“不过是读了点书,有点小聪明,也学别人揣摩帝王心术,我呸,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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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汪景琪在四九城里走街串巷,将警告带给“年党”的各位同僚,但结果也都是一样,众人俱是不信。
也无怪大家这么想,一个是,年羹尧毕竟是一等公,不但位高权重,而且深得雍正喜爱,就在不久前雍正皇帝还发谕旨给年羹尧,里面有这样的一句话——【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这话就是对着年羹尧说的。
这种话与其说这是皇上说给大臣的,更不如说是情人之间的言语,雍正对年羹尧的爱意简直就要跃然纸上。
也就是说,不久前雍正和年羹尧还在你恩我爱,你侬我侬,两人好的就差一起滚床单了,现在转眼间,汪景琪就说雍正要杀年羹尧的头,说出来没人信啊。
还有一点,则是事情太小了,都觉得不至于如此。
一等公年羹尧不过是字写的潦草了点,成语写错了。为这个就要啊杀头?这还是一等公?怕不是要疯了把。
最后一点,则是汪景琪本人的身份,汪景琪汪公子在一般人面前可以抖抖威风,前户部侍郎家的公子,一等公年羹尧的幕僚,这些身份说出来也是很有面子的。可在真正年党中人眼中,你汪景琪算是个什么东西?所谓幕僚,不就是养着吃干饭的吗?
就这么一个没有身份的东西,竟然也敢妄自揣测圣上的心思,你汪景琪见过皇上几次啊?知道雍正的脸是圆是方吗?脸上有几颗麻子吗?
汪景琪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瞎猜。
往小里说这就是自不量力,惹人发笑,你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皇上怎么想的你都知道?
往大了说,这就是擅自揣摩圣意,圣上的意思也是一般人能够揣摩的?这种行为简直大胆,真要说起来,砍头也是活该!
总之一句话,汪景琪的话没人信。
其实,汪景琪自己也不太相信,他觉得年羹尧会这么容易就倒下,好歹这年羹尧也算是权臣一枚,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不至于这么简单就完蛋,但做好最坏的打算,总归是没错的。所以汪景琪回到了住宅书房之中,就讲家中的管家唤了到了近前。
管家老黄是和汪景琪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后来成为了汪公子的伴读,现如今成了他的管家,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最得汪景琪的信任。
老黄其实并不老,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虽然身材不高,大约1米6的样子,但身上肌肉鼓鼓的,双眼有神,太阳穴鼓起,看样子就能知道,这是一位身上有功夫的练家子。
现将老黄让进了书房,又四下里检视了一遍,将仆人们都远远赶开,汪景琪这才回到了书房之中,凑到老黄身前,压低了声音说道:“老黄,黄老哥啊!我现在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老黄看到汪景琪这神神秘秘的做派,本就已经很奇怪了,听到汪景琪的话,就更是疑惑,他皱眉说道:“老爷您这是什么话,有什么事情您吩咐下来就是了,何必这样?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现在还没事,不过如果我猜测的不错的话,很快就要出大事了,既然要拜托你去办事,这事情我也不能瞒你,你附耳过来。”
于是汪景琪压低了声音,在老黄的耳边,小声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老黄听了,也很是紧张,惊恐问道:“老爷,就算按照您所说的,皇上要办年羹尧,也不至于牵连到您的身上来把,您毕竟只是幕僚而已,又没犯什么事。”
“没犯事?年羹尧他犯事了吗?皇上真要想办你,还需要你犯事?年羹尧好歹一个一等公,现如今不过是写字潦草了一些,用错了一个成语,就要被申斥,我有算的个什么东西?”汪景琪长叹一声,继而说道:“况且,你怎么知道我没犯事呢?实着告诉你把,我不但犯事了,而且还犯下了大事!”
“您犯了什么事情?”
“我写了一本书,书中写了一些不能说的话,如果年大人被查,这本书一旦被查到,不但是我有死无生,就连家里人也难以逃脱。”
说到这里,汪景琪也不由的有些悔恨,当初汪景琪为了巴结年羹尧,特意献上了一本他撰写的《西征随笔》,书中不但对年羹尧大拍马屁,把年羹尧赞为宇宙第一人,古往今来的名将全都比不过年羹尧——这些其实也倒罢了,在我大清混官产的,又有几个不拍上官马屁呢?只不过为了表忠心,汪景琪还在书中写了一些掏心窝子的真话。
汪景琪在书中真心劝告年羹尧,让年羹尧韬光养晦,而且汪景琪还对雍正的心思做了一番揣测,汪景琪在书中有一篇《功臣不可为》写了大概这么个意思,是说:自古以来帝王对于能臣的心思,无非是五个心态,喜,疑,畏,怒,厌。雍正对你年羹尧大概也是逃不过这五个心态的转变,您别看皇上现在信重您,您也要学会韬光养晦啊。
这就是所谓的妄测圣意了,虽然在我大清做官的,每个人都在猜皇帝的心思,但皇帝的心思又是偏偏不能猜的。
而且更进一步的,汪景琪还在书中吐槽雍正的年号,他在书中还写了这么个事情,说是:年号之中但凡带有正字的,一般都不得好死。
比如金代的海陵王,正隆;金代的哀宗,正大;元顺帝,至正;明英宗,正统;明武宗,正德。
这些皇帝,都是不得善终的
所以这个正字,不是吉兆,正字拆开,为“一止”,所以带正字的年号,都是有一止之象,是不能长久滴。
汪景琪虽然没直接说雍正,但这种事情,还用明着说吗?
雍正,年号之中可不也有个正字吗?
这些东西汪景琪写给年羹尧看,是表忠心,可如果年羹尧倒了,这书在查抄之中被旁人发现了,那他汪景琪还能有活路吗?
不但揣测圣意,而且还诅咒皇上不得好死,一旦事发,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可该如何是好啊,”老黄急的团团转,他悲声说道:“就真的没有一点余地了吗?您就不能疏通疏通?”
吐槽了小心眼的雍正皇帝,谁敢去疏通?再说了,雍正那小心眼,也就比针尖大一点,疏的通吗?
心中明白自己做了个大死,汪景琪反倒也不慌张了,他苦笑安慰说道:“老黄,你也别急,事已至此了,急也是没用的。若是我才疏学浅,以小人之心度圣人之腹,年大人安全过关,那就是虚惊一场。如果我有真才实学,侥幸说对了,这次年大人是难逃一劫,我也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顿了顿,汪景琪继续说道:“但凡是不预则废,我也得做最坏打算,所以我想让你带小八走。不管如何,总得给汪家留个种啊。”
老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他这下明白汪景琪这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要托孤啊!
“形势真要危急到这种地步了?要不,老爷,咱们带上家里人一起逃把!”
“蠢话,汪家这么大一家子人,逃的掉吗?又能够逃到什么地方去?”
“可小八才10岁啊,身子骨又弱,出门在外的可不比在家里,我也不会带孩子,”老黄为难说道:“而且真要逃了,这一路上山高水险的,小八每个照顾可不行啊。”
“这倒也是,”汪景琪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就把飞燕也带上把,她会照顾人,人也聪慧,不至于给你添麻烦。”
“怎么不带上大姐儿,飞燕丫头虽然人不错,但毕竟是个庶出。”
“都这种时候了,还分什么嫡庶啊,而且我不想让大姐儿跟着你走吗,可大姐她一个绑脚的大家小姐,怎么逃?家里那些个小姐太太的,别说照顾人了,不被人照顾就要烧高香了,也就是飞燕那个野丫头娘走的早,失了管教,这倒也算是造化了。”
汪景琪和老黄两人一番商议,逃亡小队就这么组好了,只有三人,分别是老黄,小八,以及飞燕。
但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老爷您得罪了万岁爷,我们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