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真实与虚妄

    越棯以为自己和往常一样醒来过后就在某间密室, 某张阴冷潮湿的床上, 身边是冰凉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可是这次不一样, 她能感觉到自己周身都有温暖的液体冲刷包裹着。

    “30, 48, 70，心跳跳动正常，呼吸系统正常，大脑意识觉醒，大脑皮层……”

    熟悉的对话在实验室里每天都会进行，那么现在自己是在营养舱里？

    越棯不由得想到了当初自己的第一个世界, 无限循环……可是又说不过去, 明明她的关卡是通关成功的。

    这次的身份是和上个世界差不多？

    “醒了吗？”

    睁开眼, 面前是衣着无菌服的男人, 他和蔼地笑着伸手按住光屏, 培养舱中的营养液尽数抽干，越棯下意识开始用口鼻呼吸，引起剧烈地咳嗽。

    现在越棯十分的确信, 她的这具身体是刚刚从培养皿里放出来，还未启动的躯体。

    肺开始运作, 心跳有力的跳动，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钻进她的身体。

    男人十分有耐心地等她调整自己的状态, 趁着这段时间，越棯仔细打量了面前的男人，评判其在实验室中的等级。

    干净利索的短发, 应该是不久前才去剪过的，整洁的工作服衣角有不是很明显的褶皱，室内没有桌椅，触眼可及的都只有这一个培养皿，刚刚才到这个地方的，这间房间外有一间小的休息室，指尖薄茧很明显还有几道划痕，越棯曾经在实验室做实验弄破试剂管划破手指时就和这个伤口一样。

    试剂调配员。

    手腕带着手表的痕迹，手指没有，未婚，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不是情侣就是女同事……

    男人看着光屏上的波浪线逐渐平稳才开口问道，“分析出来多少东西了？”

    越棯挑眉，声音有些嘶哑，“什么。”

    “我一直都在关注你。”

    单这一句话就让越棯想了很多东西，她是才从营养舱中出来的，按道理说和面前的男人并不相识，除非像之前的世界一样，将所有的资料传入她的大脑里，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接收到关于男人还有这个世界的游戏记忆。

    排除这种想法，那么还有一个让人更加不寒而栗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是谁，他一直在每个世界里观察注视着自己！

    “你到底……”

    越棯正想开口视线在他衣袖口上停住，那个图案越棯十分熟悉，是“解密”游戏的官方图标！

    “你是‘解密’的人！”

    “比我想象的更加聪明。”男人轻笑了一声打开营养舱，对越棯伸出手，“越棯，欢迎你来到‘解密’本部。”

    越棯：“……”

    越棯一直运转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她这是到现实世界里了？

    “这是怎么回事？”越棯搭上他的手出来，“我是玩家吗？为什么我没有一点的记忆？”

    在她陷入无尽轮回中时，为什么“解密”不来救她！

    在她一次次经历过绝望，经历过失败，经历过死亡。

    没有人来。

    只有她自己。

    越棯有很多东西想要询问，最后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

    为什么你说你一直在关注我却不来救我？

    她知道玩家可以强制退出游戏世界，在越棯能够看见游戏光屏后她也尝试去触碰按动，只不过它是灰色的，每一次都按不动。

    男人解下自己的外套让她披上，“我以为你在经历过这么多的事已经不会问这种问题了。”

    “来这里。”

    并未立刻回答越棯的问题，他推开门，光影虚幻闪过，就像是电影，越棯的过去一点一点的在两人面前展开，男人伸手一挥，画面停在了越棯刚醒来的那一刻。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人类吗？”

    “我不是吗？”

    难道和上个世界一样，她不是由子宫孕育出来的，所以就不能成为人类吗？

    越棯见过很多“人”，有从外界进入游戏世界的玩家，也有由游戏数据组成的，还有曾经为人的鬼魂……当然她并不觉得他们只是冷冰冰的数据，在熟知人类的进化史后她觉得这堆数据有时候更像是“人”。

    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人类？

    越棯在经历上个世界后就想通了。

    人类是一种复杂且又多变的动物。

    有趋利避害的本性，有趋炎附势的追求。

    为了饱腹易子而食，为了职位杀妻求将，为了权力烹子媚主，他们是人。

    与之相反，人类也是一种闪耀着无数光辉且富有奇迹的动物。

    有无私奉献的决心，也有至高无上的信念。

    为了理想而死，为了不相干的人而亡，为了社会甚至是国家大义而牺牲，他们是人。

    人啊，本就矛盾。

    “我不是人，那你是人吗？”

    男人愣了愣，听见越棯的问题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啊，从本质上来讲，我也算不上人。”

    “所以你用什么来判定我是不是人？”

    我是什么？

    一段冰冷没有感情的数据还是只遵守运行规则的代码？

    哪里有那么多的界限和定义，她活着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肯定。

    只要自己认为她是人，那么她就是人。

    越棯已经察觉到男人到底想要说什么了，她也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男人将画面散去，声音带着笑意，“你不是人类也不是玩家，你只是游戏里极小概率觉醒了个人意志的数据，一个病毒一段bug。”

    “所以呢？你想要杀毒吗？”

    “不。”

    男人话还没说完，门被人推开，里面走出一个和男人外貌极其相似的女人。

    她穿着洛丽塔风的粉色小裙子，踩着圆头皮鞋“哒哒哒”地走到了越棯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

    “行了，别试探了，外面都等你们两个老半天了，阿西，你也别吓她了，你明明都看见她上个世界做出的选择了。”

    阿西的脸上的表现变得难以言喻起来，“你来太早了，我还没开始说。”

    “啧，行叭，让我来。”

    “吓唬小朋友呢你这是，还把这里整得和鬼屋一样。”

    阿西：“………”

    女孩推开阿西，脚下用力踩了踩，屋内明亮了不少。

    “既然你经历过上个世界，那你应该知道有一项实验叫做‘意识永生’和‘完全克隆人’吧？”

    越棯点了点头，这课题她在当实验体的时候听到过。

    是人都怕死，特别是人类的科技达到一定的领域后就会变得更加疯狂。

    前者的理念建立是以意识作为基础的。即人都是一团精神体，一个意识，更直白理解就是灵魂，肉体死亡后将其意识提取出来注入进新的肉体，那么人就没有死。

    后者“完全克隆人”理念则是为了世界更好的发展，早在千年前人类就提出克隆爱因斯坦的细胞以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天才，只不过这种东西变量太多，他的思想，他的意识，都是不可控的，谁知道培养出来的是爱国者还是灭国者………

    科研人员根据这样的理论决定在实验室中创造出和原身一模一样的意识，再注入进克隆体中，实现和原身心意识的100%契合。

    ………

    越棯有些迷茫，“那我…………”

    是意识永生还是完全克隆人？

    “这两项技术还在实验中，你和他说的一样，就是一段数据，为了这两项技术而存在的数据，‘解密’游戏存在的意义之一也是这个。”

    女孩说话没有丝毫顾忌，“该觉醒意志的人没有觉醒，反倒是你这段数据给觉醒了，原本我们应该在发现你后对游戏关卡进行格式化，杀毒，清理代码，可是小西却抗下了所有的压力给你机会让你继续在游戏里‘活着’，我们也重新为你制作了游戏系统，所以当你表现的越来越符合一个真正的人类，游戏系统审判也会越来越清晰。”

    这就是为什么越棯从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到后来能够看见系统的屏幕甚至是看见玩家们的游戏面板。

    不过越棯却从她的话里得出了更多的信息，游戏存在的意义之一是实现这两项技术，其中他们的实验体并没有觉醒自己的意识。

    “当然，在你成为‘人类’后，我们也觉得不能让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继续参与游戏的运作，我们一致打算将你从里面带出来，把真相都告诉你。”

    越棯反应了过来，“所以上个世界是你们故意设置的关卡，对我的考验？我通过你们的考验了？”

    “不错，你表现的很不错，上个游戏关卡是对你最后一项考验，毕竟让一个觉醒了个人意志的游戏数据到现实中来，我们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为了更多人类着想，我们设计了深渊考验你的人性。”

    女孩没告诉越棯的是，她所经历的所有的关卡都是每个策划师在考验她的人性，他们故意将最具有矛盾人性的人设分配给她，最后的深渊是策划组一起想出来最偏向现实的——

    如果越棯选择帮助实验体统治人类社会，那么他们将永远都不会让越棯了解真相，情节严重的话或者会考虑“杀毒”清理“bug”。

    如果越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选择依附人类杀害实验体，那么他们将会重新考虑越棯的心理健康而不会告诉其真相。

    一个对同类都这样凶残的人在未来的某一天是否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杀人？

    他们不想把一个恶魔给放出来。

    毫无疑问，越棯通过了他们的考验，拿到了世界的真相，也得到了通向现实的钥匙，只要她走错一步，她将会永远都在游戏中轮回。

    “那我现在是人类了吗？”越棯看着掌心清楚的纹路轻声问道。

    “这不废话吗？你真当我们和游戏中的偏执世界一样脑残？你现在是人类，正儿八经的人类。”女孩踢了一脚准备煞风景的阿西，“等会你跟他出去。身份证，衣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证件大家都给你准备好了，今后你就好好的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吧。”

    “不用给你们当实验体？”

    阿西扯了扯嘴角，“你当实验体当傻了吗？你是人类，当个锤子的实验体，你以后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的生活，没有………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了吧！”

    越棯有些想不懂，“你们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的，为什么要把我带出来，告诉我这些？”

    “还不是看你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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