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起抗击倭寇,说明他也有着一颗拳拳的爱国之心,这一点实在是难能可贵,无疑是屈心赤极为欣赏和认同的,于是道:“往后海运这一营生肯定是做不了的了,但人生路漫漫,七爷你总该有所打算吧?”
或许是屈心赤这番话触碰到了苏长夜的内心,他不由得缓缓起身,对着即将趋于圆满的月色,久久凝望,一旁的胡青山见此,不由得叹气道:“屈先生你有所不知啊,其实老大他以前还是个秀才!”
“哦?”屈心赤闻言,不禁感到极为惊讶,他知道苏长夜腹中还是颇有些底蕴的,却没想到他还是正经八百的科班出身。
胡青山再次喝了一碗酒道:“老大若是家境稍微好一些,或许早已辉煌腾达、光宗耀祖了!当年他考中了秀才,按理说以后即便不能够官运亨通、大富大贵,起码也能够衣食无忧了!但没想到伯母那时候突然病倒了,老大父亲从前是个教头,但为人秉性耿直,遭奸人陷害而死,伯母一个人苦苦支撑着这个家,老大是个孝子,四处举债想要挽救伯母的性命,无奈家里早已是一贫如洗,亲戚朋友也基本上属于家无余粮的状态,后来县里的老爷说可以帮他,而且分文都不需要他还,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县老爷的条件是以老大的秀才之名作为交换!”
屈心赤不可思议道:“还可以这么操作的吗?”
“哎!这世间,只要你有权有势,有什么做不到的,以县老爷的能力,只要老大答应了,从此之后远走他乡,这算不得什么!”屈心赤知道不只是现在的大楚,有史以来的官场多有卖官鬻爵的事情发生,心念及此,也不禁对苏长夜多了几分崇敬之色,对于富贵之家而言,一个秀才的名头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一个贫寒之家而言,这无疑是即便几辈子人的努力也不一定会有的回报,但他还是为了挽救自己的母亲而舍弃了!
“后来县老爷也确实履行了约定,但是伯母的病并非积劳成疾,那里是一朝一夕便能够治好的,他担心老大留在哪里太久,事情会东窗事发,还不待伯母的病好,便将他们母子赶走了,伯母因为断了治疗,后来还是去世了,而老大便从此一个人江湖漂泊,后来就来到了团练,跟兄弟们在一起抵抗倭寇!”
屈心赤起身,来到苏长夜的身旁,淡淡道:“七爷,可曾后悔?”
“呵呵!”苏长夜摇了摇头道:“父母之命高于天,没什么可后悔的,只是苦了我母亲这辈子!”
点了点头,屈心赤问道:“七爷,想必你从前也有过满腔的热血,和一展宏图的抱负吧!”
苏长夜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怔,随即自嘲道:“谁人年少不轻狂!只是如今四十多岁的人了,早已没有了当初那股子尽头了!”
“或许吧!”屈心赤意味深长道:“有些东西,藏着始终就是藏着,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一直存在,七爷,你说呢?”苏长夜虽然隐藏的极好,但屈心赤依然看出了他内心之中的不甘,随即道:“我有一个朋友,现在就在东海之滨训练新军,未来的首要任务就是抗击倭寇,现在尚处于初创阶段,目前正在广纳贤才,七爷若是有意,我可以修书一封,代为引荐!”
苏长夜悠悠道:“屈先生,从前我总是觉得看不透你,所以我费尽心思地想多了解你一点!”随即感慨道:“但直到如今,我依然看不透你,反倒是被你了解了个透彻!或许是因为你一直假扮义王的缘故,渐渐地变得跟他越来越像,明天的事情对于我和老八而言,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或者说,直到此时此刻,我们已然是心里没谱,但你却已然想到了为我和老八的未来着想,你这样的风度和气魄,着实令我感到佩服,莫非你,真的是早已胜券在握?”
屈心赤笑了笑道:“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仰不愧天,府不怍人便可也,七爷以为呢?”
“好一句‘仰不愧天,府不怍人’!”苏长夜不由一叹,随即突然神色肃穆道:“屈先生,我明白了!”
或许是屈心赤的这番话唤醒了苏长夜心中潜藏已久的雄心壮志,他需要重新好好思量考虑;又或许是想到明日艰难的一战,他想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苏长夜率先回到了帐篷之中,胡青山来到屈心赤的身旁,神情少有的肃穆道:“屈先生,我一直都知道老大心有抱负,但是却被这些事情所耽搁,我曾经也劝他,报仇之事,我一个人就行了,但他始终坚持和我一起为兄弟们报仇,若非屈先生今日你一番开导,或许即便我们能够替兄弟们报了仇,但老大或许从此也就失去了人生的目标,也会因为年事渐高而从此归隐,那样的话,他定然抱憾终身!”
屈心赤没有回应胡青山,只是转身写了一封信交给他道:“青山叔,你和七爷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封信也是如今我能够为你们做的一点点事情了,回到大楚之后,你们若是有意,就去一趟吧!”
胡青山没有拒绝屈心赤的好意,以他们如今的关系,也没必要在意那些客套的俗礼,虽然他知道这封信是屈心赤留给苏长夜的,但他更知道,若是以苏长夜的性子,断然是不会接受屈心赤这样的恩惠的,所以他恭恭敬敬地给屈心赤鞠了一躬后,将信件揣入了自己怀里,随即转身向帐篷内行去。
屈心赤一个人静静地吹着寒冷的海风,看着天空之上愈来愈趋近于圆满的月色,隐隐地感到了身体内按耐不住的一丝熟悉的异样之感,随即喃喃道:“希望,这一次,也能够挺过这一劫吧!”